正文 第一集(1 / 3)

主要人物表

雙寶,男,15歲,八路軍小戰士

虎墩,男,14歲,八路軍小戰士

老鋼盔,男,50歲,老班長

李連長,男,30歲,偵察連長

王大來,男,34歲,夥夫,鬼子據點裏八路軍戰士

劉大伯,男,45歲

黑丫,女,12歲,劉大伯的女兒

朱喜子,男,23歲,八路軍戰士

蘇勇,男,22歲,八路軍戰士

赫欣一郎,男,35歲

楊金貴,男,35歲,叛徒

黃化堂,男,55歲,新民商會會長,漢奸

黃歪嘴,男,33歲,偽軍中隊長,漢奸

老鼠眼,男,32歲,偽軍,漢奸

錢串,男,12歲,黃化堂的孫子

薑大牙,男,35歲,偽軍副官

螃蟹臉,男,40歲,黃化堂的狗腿子

1 月破明兒,星星被晨風卷進了山凹裏。

深秋的大地,煙霧靄靄,像個剛挑開蓋兒的大蒸籠。

山下的小徑上,兩個孩子機警地走著。

突然,一聲冷槍響過,兩個孩子幹脆隱進地裏,穿著黍棵空兒前進。

大片的玉米棒子已到了收獲的季節,焦黃的棒葉兒被晨霧打得精濕,吧嗒吧嗒地直向下滾露珠兒。熟透的棒子聳立在枯死的黍稈上。因為著了雨,棒皮糟汙了,有的棒皮上彎彎曲曲地鑽出了青嫩的玉米嫩芽。

看樣子,虎墩走熱了,把短袖衫幹脆脫下搭在肩上,露出黑黝黝的上身。論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矮墩墩的身骨架、黑黝黝的臉堂,兩道狼尾巴似的粗眉毛在眉宇間打個結,闊大的嘴巴子下勁兒繃著。

雙寶見他被汗水浸透的花臉兒和黑巴巴的身子,不禁一笑,脫口說道:“黑泥鰍滑溜溜,玉米地裏遊著走,你猜是誰?”說著,向前跑去。

虎墩追著:“好你個假妞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的確,雙寶長相特點與虎墩的黑相比,顯得太白了。圓圓的臉盤白生生的,簡直像銀盤兒一般,在這銀盤上,有兩撇彎彎的細眉毛,細眉毛下滾動著墨墨亮的兩個大眼睛,若不是剃了個溜溜光的和尚頭,還真像個小妞兒呢!

他們嬉鬧著……

在一個嶺頂上,雙寶往下一看嚇呆了。

2

遠遠的一隊人馬走在嶗山溝的小徑上,仔細辨認,才看清是一隊扇哈豬耳朵帽子的鬼子兵,每人肩上扛著一杆“三八”大蓋,槍刺上挑著嘎嘎叫的鴨子、長脖兒鵝和呱呱著拍打翅膀的老母雞。鬼子後麵是一大幫黑狗子。幾乎每人肩上都背了個鼓脹脹的大包裹。這幫亂紛紛的“綠頭蠅”不時淫聲浪調地哼著小曲兒,如同一群活脫脫的“醜八怪”。

大隊的日偽軍走過之後,黃土小徑上又出現了兩個趕馱載的“黑狗子”。看樣子負載太重拖在了後麵。前麵的“黑狗子”長得五大三粗,手中拉著一頭大騾子,騾子身軀的兩邊木架梁上,捆著四五具淌血的鬼子屍首,後麵的偽軍則拉著一頭大黑牯牛。黑牯牛的脖子上搭著一口袋糧食,兩隻大彎角上掛著兩個大花包袱,寬大的脊背上捆著兩個人。左邊是白發蒼蒼的老伯伯,六十來歲,右邊是個紮黑辮兒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兩人滿臉傷痕,已經昏死過去。

兩個偽軍除去手中拉的牲口駝子外,肩頭上還背著小山似的花包袱,壓得有點回不過脖兒,整個上身被這包袱擋住了,從後麵望去隻能看見邁動吃力的雙腳。

大黑牯牛被壓得毛嗓了,肥碩的嘴角上溢滿白花花的唾沫子,走走停停,不斷地掙起脖子來“哞哞”得叫喚。這可苦了趕馱子的偽軍羅鍋腰,他把韁繩搭在肩頭,像拉車上坡一樣,咬著牙,瞪著眼,死拉硬拽地拖著黑牯牛向前走。

見大隊敵人走遠,雙寶同虎墩悄悄走出玉米地,虎墩堅定地點點頭,便悄悄地繞過大灰騾子,跟上那弓腰哈背,正在拚死拖拉牛韁繩的羅鍋腰。虎墩一伸手抓住了牛韁繩,下勁地向後拽。

“羅鍋腰”斥罵道:“該死的,再不快走,就捅你刀子。”

正在“羅鍋腰”罵罵咧咧時,雙寶三蹺兩蹺把牛韁蹺斷了。

大灰騾子噴了個響鼻擺甩著腦袋。

“羅鍋腰”感到一陣輕快地說:“這還差不離。”頓了頓,慌著嚷道:“趙飯桶慢些走,等等我啊。”聽到喊聲,趙飯桶住步嘟嘟囔囔地埋怨說:“王羅鍋,你麻利點兒,萬一碰上‘八爺’,咱們的腦袋怕要搬家嘍。”

王羅鍋趕上來,便開始下大崖兒。路麵漸漸變窄,王羅鍋的牛韁繩拽得越發狠了。

虎墩見時機一到,突然鬆脫手。

王羅鍋沒提防,一個跟頭撞在大灰騾子的屁股蛋上,被受驚的大灰騾子揚起後蹄,剛好踢在他腦門上。王羅鍋慘叫著摔倒在地上,連同大花包袱一塊兒滾下坡去。

大灰騾子越發驚了,衝前一躍,踏著被撞翻在地的趙飯桶的脊背,揚鬃奮蹄地向前躥去。

虎墩躲在道旁黍稈地裏好開心。

3 玉米地裏。

雙寶和虎墩把大黑牯牛趕進黍稈深處,給昏死的大伯、小妹妹鬆了綁。

雙寶輕柔地呼喚了幾聲,兩個昏死的人才痛苦地呻吟了幾聲,可仍沒醒來。

“虎墩,弄點水來,說不定大伯和小妹喝了,就能緩過氣來。”雙寶轉身對虎墩說。

虎墩拿拳頭在臉上一頓:“這是法兒,我怎麼忘了帶碗哩。”雙寶忽地站起來,眉毛一揚:“有辦法了。”說完,到一邊折了根青棒杆兒,剝淨葉梢後,在虎墩眼前晃了晃,說:“你看……”他俯下身,把甜棒杆兒湊近大伯的嘴唇,兩手用力一絞,那甜水汁兒滴滴答答地流進了大伯半啟的嘴裏。

大伯那焦幹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慢慢地緩過氣,深陷在眉眶裏的眼球動了動,微微張開眼睛:“你……你們……”

虎墩連忙湊近大伯耳旁,親切地說:“大伯,俺是山上來的,讓您受苦了。”

“啊?”大伯一聽似乎來了勁兒,兩手往地上一撐,掙紮著坐了起來,迷迷瞪瞪地望著他們,一隻手抖抖索索地比劃著問:“你們是這個?”

雙寶和虎墩鄭重地點了點頭。

大伯那瘦骨嶙峋的臉猛一抽動,張開雙臂把他們攬在懷裏,淚水從多皺的眼角滾落下來:“親人哩。”

這時,昏睡的小姑娘呻吟著翻個個兒。

大伯忙喚著:“黑丫,快醒來,咱們遇著好人啦。”

虎墩和雙寶也連忙上前扶起黑丫:“黑丫姐。”

黑丫怯怯地望著他們,轉過身去問:“爹,咱們……這咋的了?”

“孩子,咱遇上隊伍上的小八路啦。快起來給恩人磕頭啊!”

黑丫剛想起身,就被他們給摁住了。

“咱們八路軍隊伍裏不興這個。”

“大伯,你們是咋被抓的?”雙寶問。

大伯歎了口氣,說:“小同誌,你們不知道啊,我們祖祖輩輩住在這山上的劉家屯。鬼子秋季掃蕩後,封了山。楊柳鎮上的漢奸隊長黃歪嘴說,離山近了我們通匪,硬逼俺們拆村並到了楊柳鎮的半截巷。俺不依,那畜生就在村裏放了火,可憐我那老伴和我那病在炕上的兒子……”說到這裏,大伯擦了一把那混濁的淚眼,說:“你們看,這玉米棒早就該收了,今天俺剛在地裏掰就被他們發現了,硬說俺通匪,是八路軍探子,當場把我們折騰個半死,把我們捆到牛背上想拉回據點遊鄉示眾哇!”大伯頓了頓,又說:“狗日的,怕俺們通匪,俺偏通。你們要去楊柳鎮一定要去我家落腳哇!我家就在半截巷,門口有塊破碾盤。”

雙寶激動地說:“放心吧,我們今天正要進去偵察接頭兒,剛才通過封鎖線時,鬼子找麻煩,老班長為了吸引敵人甩了兩顆手榴彈,從另一條道走了。”

“哎呀,原來是你們幹的。那鬼子傷的不說,死了好幾個哩。”大伯敬佩地望著。

虎墩自豪地說:“過不了幾天我們還要拔除鎮上的鬼子據點,解放楊柳鎮呢。”

劉大伯攥緊虎墩的手說:“我們盼著哩。”頓了頓,又擔心地說:“能打勝嗎?那鎮子有護鎮河、土圍子,光那烏龜堡子就有五座呢。”

雙寶說:“哼,它就是個生鐵疙瘩,也能把它搗成爛糊糊。”

劉大伯點點頭,又不放心地說:“你們到鎮上可得小心啊!黃歪嘴家可是壞串了窩兒,他老子就當了商會會長兼五福齋飯莊的老板。哼,當我們不知,純是鬼子特務的耳目,你們可千萬留點神,別讓這啞巴狗咬著。”這陣兒,黑丫也活躍起來:“虎墩哥,八路軍裏有女兵嗎?”

虎墩說:“當然有,不過都是大人,沒像你這歲數的。”

“黑丫不服地撅著嘴:“那,你倆還大嗎?”

虎墩一時答不上來。

劉大伯和雙寶會意地笑了。

黑丫乘機上前央求雙寶:“收下我吧,我們一塊兒當八路打鬼子。”

突然,深山裏傳來了一聲冷槍。

雙寶連忙說:“大伯,你們趕快騎上大灰騾子走,免得鬼子返回來找事,我們也還有緊要事哩。”

劉大伯:“那好,你們可千萬小心哩!”

雙寶、虎墩剛走幾步,黑丫又追上來說:“哥,你們可別把我的事給忘了呐!”

雙寶回頭道:“放心吧,回去給領導說一說。”

黑丫又緊追兩步問:“你們當初是咋當上八路軍的?”

虎墩顯得不耐煩地說:“還不是老鋼盔,他帶俺上山的。”說完,做了個鬼臉跑去。

劉大伯佩服地看著他們消失在黍棵裏。

黑丫呆在原處喃喃地說:“老鋼盔……老鋼盔是個啥樣人兒?”

4 山下。十字路口旁。

一個頭包白羊肚、身穿藍襯褂的小商販坐在挑擔上,正背著抽煙。

雙寶、虎墩朝路口走來。虎墩打個愣怔,拽了拽雙寶:“老趙他怎麼還沒來呢?你看……”指著那小商販,“這家夥會不會是他……”

“別急,咱們上前……”還沒等雙寶說完,虎墩已看清那小商販的腰背微微有點駝,高興地一蹦竄子:“就是他,好家夥裝扮得我們不敢認了。”

“那是你這個太遲鈍了。”雙寶說著點了他腦袋一下。

那“小商販”好像沒發現他倆,坐在擔子上,還是慢悠悠地吞雲霧。

雙寶見附近人疏了,想嚇他一下,向虎墩俏皮地眨了眨眼兒,踮著腳跟走過去,突然叫到:“老趙。”

坐在捫挑擔上的果然是老鋼盔。他緩緩轉過臉來打量著兩個孩子,冷冷地說:“叫啥子,顯你的嗓音高?”

雙寶知道叫漏了嘴,忙改口道:“叫你爹。”說著便甜甜地叫了一聲。

老鋼盔聳動著斑禿的眉毛,細眯起眼睛打量了一陣雙寶和虎墩隻見他們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緊貼在邊上,衣裳的前襟上糊有不少泥,便問:“怎麼?出事了?”

虎墩上前對著他的耳朵嘀咕了一陣兒。

老鋼盔不禁露出笑容來:“坐下歇會兒吧。”隨手從筐裏抓出一大把紅棗分給他倆,“算是獎勵你們。記住咱這次是與楊柳鎮上偽軍中隊司務長王大來接頭,恐怕不會太順當,你們要多動動心眼兒。”

虎墩一咧嘴巴子,有些大咧咧地說:“放心吧,如果找不著他,咱就進黑狗子的大炮樓,中隊部裏找不著,就到鬼子的大炮樓,反正得找到他。”

老鋼盔瞪了他一眼:“先把大話放進肚裏頭,這次你要捅出漏子,小心我擰你的耳朵。”虎墩伸了伸舌頭,搡了雙寶一把。

雙寶沒反應地像在思謀事兒。

老鋼盔又說:“你倆單獨行動,虎墩,聽雙寶的。”

5 楊柳鎮座落在青楊公路和伏龍河的交彙處。鎮子四周有一丈多高的土圍子,圍子外麵是水勢洶湧的護鎮河。

老鋼盔帶著兩個小戰士趕到鎮子的東門時,太陽已升起線杆子高了。

慘淡的光柱兒從密布在東天上的雲層裏透射出來,照著護鎮河和油漆斑駁的紅木柵欄鎮子大門,還有鎮門旁邊的炮樓子。

人們排成長溜不吱聲,小心翼翼地通過在護鎮河上的木板橋,似乎用力過猛會把橋板踏破。穿過木橋才是半開的木柵欄大門。兩個戴大沿帽的黑狗子站在門旁不斷地向進鎮的人尋釁找事兒。

老鋼盔肩擔著筐挑兒,手牽著雙寶和虎墩,隨著人流被盤問後進了鎮子。他們向小巷走去。趁身邊人稀的工夫,老鋼盔悄聲對雙寶說:“你那叔是做肉食買賣的,過陣兒不在小北胡同的肉市上,就在西大街的菜市場上。”

雙寶心神領會地說:“爹,那你到小北胡同去吧,我和俺哥去西大街。”

老鋼盔點了點胡子密布的下頜,粗聲粗氣地一望,見無人注意又說:“萬一出了岔子,就別在鎮上磨蹭,也甭等我,趕緊回家啊。”

雙寶和虎墩點了點頭,便與老鋼盔分頭走去。

6 護鎮河的上圍子上是一排被鋸掉樹冠的樹樁子,上麵叉著花兒扯滿鐵疾藜。

雙寶、虎墩不言語地行走在這木樁鐵絲網的小徑兒上。

前麵不遠處傳來一陣粗罵聲,一夥行人被趕了回來。

雙寶向一背筐籃、拿刀的小孩問:“出什麼事啦?”

“黑狗子截了路不讓過。”

“為啥?”

小孩子小聲說:“正在卸彈藥哩。”

雙寶向遠處小碼頭望去,一艘汽筏子停在那裏。岸上每隔十幾米便有一個持槍的偽軍。一群勞工扛著一隻隻箱子吃力地向圍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