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封知道自己快死了，或者說，比死更不得解脫，不出一個小時，他就會變成外麵那些沒有思想隻會追逐新鮮血肉的行屍走肉同類，然後禍害更多人或者被人消滅，最好的結局，不過是在這個小閣樓獨自徘徊，過個十幾二十年，變成一團灰燼。
手上的塑料瓶還有最後一點水，搖晃一下，看起來甚至有些渾濁，抿了抿幹裂隱隱滲出血絲的嘴唇，還是沒舍得喝，盡管他快死了。
小閣樓的屋頂很矮，所以窗戶也不高，李封坐在牆邊靠著窗台能看到外麵的天空一片灰蒙，自從病毒爆發之後，天再也沒有亮過，隻有無盡的黑暗和陰霾，那天起沒有見到陽光已經47天了，李封本來偏黑的皮膚都泛著蒼白，微胖的體型也餓成幹瘦，跟公寓裏的幸存者們一樣，僅靠著家裏不多的存糧，熬到了下雪天，速度一日快過一日的喪屍因為風雪終於慢了下來，比病毒剛爆發的時候的第一批感染者更容易擺脫，因此錯過最佳逃亡時間的公寓幸存者們才下定決心結伴逃出H市這座死城。成也蕭何敗蕭何，又因為風雪，還有路上的廢車，每每要繞道或者下車清理，所以離開的速度並不快。
出發的第二天中午，風雪漸大，正好找到這家門已經被撬開的雜貨店躲避一陣，他們這撥一共14人同行，都是年輕人，喪屍的慢速度放鬆了他們的警惕心，李封走在隊伍中間剛進門，陰影裏衝出一隻喪屍直撲走在李封前麵的沈瑤瑤，李封便順手拽了她一把，誰料喪屍順勢用尖銳的指甲劃破了他的右手手背，流出的是黑血，無疑是感染了病毒。
前頭進去的人這時才發現不對，已經跟喪屍較量了兩天，也不懼怕，上來就用手上的木棍敲開這隻喪屍，三人圍毆，很快超度了它，然後確認了房子裏的安全後招呼了大家趕緊進去，再將門從裏麵拴上。沈瑤瑤第一個發現李封的手流著黑血，經過近兩個月精神折磨到看到喪屍都沒有尖叫的小女生，這時候卻無法冷靜下來，乃至驚呼出聲，很快隊伍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不幸的消息。
到底是都是年輕人，下不去狠手，殺了李封以絕後患這樣的事是做不出來的，但是再帶他一起走更是不可能，搜刮了雜貨店剩下不多的東西，沈瑤瑤第一個下樓回了車上，領頭的羅息旺拿了半瓶水走到李封跟前放下，沉默了半晌也說不出口，李封明白他的難處，反正活不成了，庸碌了一輩子，臨死做件好事，讓人不要為難也算為社會做了貢獻，於是便對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他們的意思了。羅息旺也不多話，跟著隊伍爬下閣樓，最後望了一眼在風雪中飄搖的危房，記住了這個隊伍第一個犧牲者，叫李封。
他們冒著風雪走了後沒多久，雪就停了，李封一個人被留在這個小閣樓自生自滅，灰蒙蒙的天愈加暗了，很快就要天黑，離被抓傷已經過去4個小時了，手背的黑氣一直蔓延到胸口，很快，他就要死了。
李封開始做人死前都會做的事，回憶。想想自己失敗的一生也挺沒勁的，最得意的事情大概就是交到了淩驍這個老友，高中畢業後有近10年沒見了，誰曾想還能在同學聚會上碰到，淩驍這個人可是從來不參加同學會的。雖然重逢的氛圍很怪，但是李封向來沒什麼朋友的，最鐵的哥們隻有淩驍一個，自然是歡喜得什麼都沒察覺。淩驍還是那麼莽撞，剛見麵沒多久就扯掉了李封的襯衫扣子，第二顆。聚會的地方在景區燒烤區，兩人在草叢摸索了一會，竟然找到三顆不同的紐扣，而且都不是他掉的那顆，李封隻好選了一顆顏色相近的玉色扣子，向已經做母親的女同學借了隨身攜帶的針線，淩驍堅持要親自給他縫上。都是住過宿舍的男人，縫個扣子補個襪子的技能都還是會的，可惜一別十年，手生得很，好好一顆扣子縫得讓人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