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宮,蕭明旭這輩子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是她真的做了。血染的明黃色袍子刺激著她的神經,外頭還在廝殺,她靠曆霜的護衛走進建章宮,與皇帝對視。第一次,指著皇帝的鼻子說出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話,開始隻是指責他的狠心,到最後卻又忍不住怨憤著,說既然早就知道今後會有這樣的結局,為何還要對她那麼好。
皇帝說,演戲嘛,皇宮裏誰不是在演戲。蕭明旭自己也是,演了一個太子,不也是為了皇後為了自己。隻是,蕭明旭的演技不夠好,騙不了所有人,而皇帝演技夠好,騙過了所有人。
蕭明旭隻剩下苦笑,讓曆霜離開,故意讓他去找花相憶。她自己麵對皇帝,那誅殺令下來她並不感到驚訝。這一場宮變,她本就沒有必勝的把握,說是來送死更確切一點,她是為了她自己為了皇帝為了這個江山,讓一個皇家醜聞消失得最合適最隱秘。
父皇欠她欠母後,所以要這場宮變,舉刀向父皇的那一刻複仇的心是真的,有過這一場也算還了,讓皇室元氣大傷,這是向皇家對她虧欠所要的報複。而那些利用著她,逼著她和母後走到今天的大臣們,這場宮變便是對他們這樣亂臣賊子的報複,能否再次得到皇帝的信任,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至於母後欠父皇的,她已經用性命還了,而她欠下的,用自己的性命和名譽相還,也夠了吧。今日之後,蕭明旭才不可能是皇位的繼承人了,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還回去,本就不在出現在這裏的生命,也離開。
稱為一心求死或許有些過分,但是蕭明旭的確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父皇要殺她,便悉聽尊便。沒想到的是,曆霜沒有走,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在千鈞一發之際出現,救走了她。曆霜說要帶她出宮,蕭明旭沒有反對,但她更希望曆霜能夠自己離宮。
然後不止是曆霜,很多人,有眼熟的有沒見過的,蕭明旭猜想是花相憶的手下,不斷地前來相助。她看著那麼多人為了她的性命而搏上性命,更加不忍,更想自己這性命若是就此斷絕了,便不會有那麼多白白犧牲了。
不過若是當麵自決,定會讓他們分心,反而害了他們。蕭明旭知道,所以沉默著,任由他們拚死將自己帶出了皇宮,看著曆霜在麵前倒下,卻又支撐著爬起來,護著她用盡最後的力氣離開那些人的視線。
“殿下,請往這個方向去,屬下留在這裏阻擋追兵,請殿下趕緊離開。”幾乎非要靠著樹幹才能站直身子的曆霜,卻還是用他最平靜的聲音說著。
蕭明旭看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點點頭轉身而去,走到身後之人已經看不到自己的時候,聽到了轟然而倒的聲音。在她麵前咬緊最後一口氣,在她離開之後鬆了氣,便是一眠不醒了吧。
蕭明旭走回去,曆霜的身體還沒有冷透,蕭明旭慢慢把他安放在地上,用他隨身的利劍鑿起地上的土地來。原本早該是如土之人,是蕭明旭將他硬留在了人世這幾年,又怎麼能讓他連死後都不得一塊安寧之地呢?
坑還沒有挖完,追兵已經到了。蕭明旭視而不見,繼續手上的動作,倒讓那些人反而不敢靠近。對峙良久,正有人忍不住上前,蕭明旭突然抬起頭看他,道:“能幫我把他放進去嗎?”
現在的她真的是沒有一點力氣了,那些人相視一眼,還是有兩個人出來熟練地講曆霜埋入土中,這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再平常不過,像他們這樣的死士,哪一天在哪一處死了都不知道,都是靠同伴們這樣就地埋葬,入土為安。
“謝謝。”蕭明旭道謝,也算鬆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朝其中一個像是頭領的人說:“我的命就在這裏,你們隨意吧。”
就是這樣的無所謂,才讓人不敢貿然行動。
蕭明旭似乎有些心急,看看他們來的方向說:“我建議你們還是快些行動為好,這人要是追來了,恐怕又沒那麼容易了。”
雖然手上有劍,雖然的確是想死在這裏,但是蕭明旭決不會自決的,她一定要死在父皇的手上。那是她的命,很早之前就注定了,省得日後還有所相欠。如果真有什麼來世今生的話,蕭明旭是絕對不想再卷入這樣的事情裏了。如果有,她隻願能夠隨心,對,就跟花相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