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走到我麵前,她蹲下來看著我,又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在這裏?’她的目光打動了我。我突然想:‘如果她是我的媽媽該多好。’想到這裏,我就下意識叫了一聲:‘媽媽。’那個女人聽到之後也愣住了,她一下子變得眼淚汪汪的,像是被觸動到什麼心弦。我很享受這樣的感覺,於是就對那女人用了一些技巧。”
所謂的“技巧”是個隱晦的說法。蕭席楓翻譯道:“你對她催眠了?”
塗小貓緩緩地點點頭:“那個女人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她的情感也需要寄托。這種情感正好讓我們倆人可以相互慰藉。我叫她‘媽媽’,她叫我‘寶寶’。當然這一切都隻在催眠的狀態下發生。”
“後來你就通過催眠來控製她。”羅飛插話道,“你會經常坐著她的童車外出吧?”
“也不是經常……隻是趁著爸爸出長途的機會,我有時候會出去轉一轉。”
“原來你早就出去過了。”蕭席楓驚訝地說道,“我和你爸一直都蒙在鼓裏。”
“我不敢告訴你們,因為爸爸從來不允許我外出。”
蕭席楓忍不住要問:“那你出去做些什麼呢?”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走一走,看一看。其實你們不用擔心,因為每次我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會讓別人看到我的樣子。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是一個公園,媽媽會帶我坐在一張長椅上。那裏人不多,我可以盡情呼吸新鮮的空氣。偶爾也會有人過來和我們同坐,這些人都以為我是個孩子,喜歡逗我聊天。我就趁機進入他們的精神世界,我會探索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喜怒哀樂,還有他們心中的欲望。”
羅飛暗暗點頭。難怪塗小貓深諳催眠之術,對每個受害者的欲望掌控更是準確無比。這般本領不可能一朝一夕間形成,必然要經曆一個從初習到精通的過程。而塗小貓天資聰穎,飽讀群書,又有外出練習的機會,他最終擁有的強大能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羅飛又問道:“在你作案的過程中,那個女人也是一個的重要幫手吧?”
“是的,不過她自己並不知情。每次我們分別的時候,我都會給她設置一個記憶障礙,所以她清醒時完全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交往。”說到這裏,塗小貓對蕭席楓提出了一個請求,“叔叔,你可以幫我把她叫過來嗎?”
蕭席楓愣了一下:“現在嗎?”
“是的。請你先把她的記憶解鎖,然後帶她來見我。”塗小貓頓了頓,又道,“你可以告訴她,這或許是我們之間最後的母子緣分了。”
蕭席楓暫時離開了書房。塗小貓的視線又轉回來看著羅飛,他繼續著先前的話題:“羅警官,我雖然很少出門,但我非常了解外麵的世界,我很清楚那個世界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羅飛的目光在書房裏轉了一圈。“你是通過網絡或是書籍來了解的嗎?”他問道。那台連接著網線的電腦和滿滿三櫃子的各類圖書便是佐證。
“那隻是一方麵。我還有更直接,也更真實的途徑。”塗小貓輕輕抬了一下幹枯的手腕。
“哦?”羅飛饒有興趣地追問,“什麼途徑?”
塗小貓回答說:“我可以閱讀我爸爸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催眠?”
“是的。在我當初學催眠術的時候,唯一可以施用的對象就是我爸爸。爸爸也很樂意配合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每當爸爸從外麵回來,我都會對他進行催眠,這甚至成了我們之間的一種生活習慣。我會進入爸爸的精神世界,閱讀他在外麵世界的種種遭遇。我知道外麵那些人是如何歧視他、欺辱他,也知道他是如何堅強地承受著這一切。爸爸就像是一道閘門,他把所有的風雨都擋在門外,留給我的隻有平靜的陽光。”塗小貓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感慨地說道,“所以說,世上再無哪對父子能像我和爸爸那樣。因為我們有著共通的精神世界,我們甚至能稱得上一個人,隻是作為爸爸的那一半承擔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而我則自私地享受著他創造出來的幸福生活。”
羅飛誠懇地讚美道:“你爸爸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塗小貓翻起眼皮,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羅飛:“你說我爸爸了不起?”
“是的。”羅飛的態度非常明確,“他那麼寬厚善良,雖然遭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對待,但他從未心生怨恨。從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是我見到的最了不起的人。”
塗小貓的眼睛有些濕潤,他動容道:“謝謝你。你是一個警官,而我爸爸隻是個卡車司機。而且他長得那麼醜……沒想到你能給他這麼高的評價。”
羅飛認真地說道:“一個人真正的價值在於他的精神世界,而不是他的社會地位,更不是他的外貌。”
“如果我爸爸能聽到這話,他該有多高興。”塗小貓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他隨即又搖頭道,“可惜絕大多數人並不是這麼想的。在很多人眼中,我爸爸隻是一個卑微的怪物。他的價值從未得到認可,從來沒人尊重過他,甚至沒有人會在意他,除非他們想要嘲笑他的醜陋……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還不如一條死狗。”
羅飛喟然一歎。人不如狗,這正是導致塗連生自殺的心理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