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看到我一向嫻靜溫婉的母親瘋了一般的扯著我的父親嘶吼。從他們的爭吵裏,我終於悲哀的明白,為什麼我再努力也沒有用。”最後一句話,他聲音突然拔高,帶著淒厲的尖銳。
他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蕭傾城,滿目赤紅,那些話幾乎是從他的牙間擠出來的:“原來我父王一直愛慕著你的母妃,可是她卻被迫進了宮。我的父王為了避開你父皇對你母妃的猜忌,所以才娶了我的母親……”
“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的母親,包括我這個親生兒子。他寧願去宮裏教你。”他的手指著蕭傾城:“教你這個別人的兒子,也不願意看我一眼。隻因為你的身上流著那個女人的血。”
蕭傾城卻微閉起了眼睛,這件事他不是沒有耳聞,卻不曾想過對蕭湛的傷害如此之深。突然有些不忍看到此時的蕭湛。原來他一直活得如此卑微而陰暗,而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
“你在同情我?”蕭湛的樣子瀕臨崩潰的瘋狂,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他伸手猛然將蕭傾城肩上一側的尖刀拔了出來,溫熱的血液濺了他滿臉,刀刃嵌進了蕭湛的手心裏,不斷地滴在地磚上。
他卻不覺得痛,他隻是看著蕭傾城因為痛而扭曲的臉,看著血水從他的身上流下來,眼中全是痛快的笑意:“我要讓你血流幹,流幹了,他就不會喜歡你了。”
蕭傾城一手捂著傷口,一邊悲憐地看著他。蕭湛是瘋了,在他看來比自己陽光的蕭湛,居然是活在童年的陰影裏的。
蕭湛迎視著他的目光,心已經被報複的快感蒙蔽:“你知道為什麼父皇會讓蕭連城登基,而不是出色的你嗎?因為他曾經懷疑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我父王的。”
蕭傾城猛然睜大的眸子,驚愕地看著蕭湛,顯然這個信息太過令人震驚。
蕭湛卻笑了,笑得很複雜:“蕭連城登基的時候,你的父皇曾留給了他一支秘密軍隊。沒錯,就是成王的那一支,那天他們本來是要在峰山殺了你的,然後造成你遭遇匪徒的假象。可是我的父王卻從肅親王那裏得了消息。你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嗎?
他在你的王府外拖住了你,卻令我假扮你去了峰山……那一天的雪好大啊,可是整個峰山卻是紅色的,我趴在冰冷的雪地裏奄奄一息,他卻沒有多看我一眼……我管你要了峰山的產業,就是為了永遠記住那一天!”他的聲音漸漸悲涼,聲音都在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想起那一天而憤怒或者害怕。
蕭傾城疲憊地閉上了眸子,他可以理解蕭湛心裏痛恨,怪不得這些天來,他一直都想看到他失了尊嚴的樣子。原來恨,竟已經那般的深。
“你在愧疚?”蕭湛臉湊到他的麵前問。
可是蕭傾城沒有回答,或許他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因為鮮血已經流滿了他們腳下的這片地磚,妖豔的如一朵盛開的花朵。
看著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蕭湛突然害怕起來,害怕他就這樣死去。他告訴自己,因為這樣的折磨對他來說還不夠。
他惶恐的目光落在那把未拔出的尖刀上,伸手又猛然將剩下的那把拔了出來。他知道,隻有痛才能讓蕭傾城清醒。他一定要讓他清醒的聽完他的故事,讓他清醒的一點點痛死。
果然,蕭傾城因為痛而shen吟了一聲,眸子又緩緩睜開。隻是他看著蕭湛的眼神不再冰冷,也不是悲戚,反而顯得特別平靜。
“蕭湛,如今我們都快要死了,為什麼還要讓那些痛苦折磨自己?”
蕭湛看著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也一直都惦記報仇,還一直對於父皇為什麼不傳位給我而耿耿於懷,所以我費盡心機獨攬大權,甚至為了桑群那十幾萬的兵馬而傷了自已最喜歡的女人……可是回頭想想,我們殺了那麼多人,達到了目的又怎麼樣呢?我們真的快樂了嗎?”
“蕭湛,你一直這樣恨我,可是當我被困在這宮殿裏,當你掌控了離宮的時候,你真的覺得快樂嗎?”
蕭湛突然沉默了。
蕭傾城卻像了解他一般笑了,當初他入主南離的時候,殺了南離皇室那上千的口的時候,其實他的心也曾經隱隱的惶恐過。
因為他突然發現,這並沒有他預想的那般愉快,他甚至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某些重要的支柱。所以他急切的需要什麼來填滿,才發現想要柳色重回到身邊的欲念是多麼強烈,才發現原來那個女子對自己如此重要……
“蕭湛,如果可以選擇,你還會走同樣的路嗎?”在柳色中了脂紅的時候,他曾在心裏無數次的問過自己。
蕭傾城的話音剛落,就聽“碰”的一聲,頭頂上一塊青磚掉落下來,嚇了兩個人一跳。然後地麵開始搖晃,那些青磚如雨般砸下來,夜明珠震落著,暗道兩邊的磚牆也開始倒蹋。
“王兄。”蕭湛的身子突然撲了過來,抱住了蕭傾城的頭,一塊青磚正好砸在他的頭上。
“蕭湛。”蕭傾城著急地喊著他,他沒有想到蕭湛這個時候會救自己。
蕭湛抱著蕭傾城的上半身,兩人的身子在震動中搖晃,那些磚塊、土壁砸在兩人身上,他卻對著蕭傾城笑了。
他說:“王兄,小時候的那次狩獵,其實那群狼是我安排的,可是今天我卻突然很想救你。可是我做不到了,對不起。”
蕭傾城沒有說話,隻明慈愛的看著他,用年少時候那種父兄般的目光。
“王兄,如果這一生可以重來,我隻希望那一天的宴會上燕飛不會死,我願意從那一天起放棄對你的仇恨,對父王的仇恨……”他的神情已經迷離,仿佛看到了燕飛。
蕭湛頭上的血一點點落下來,落在蕭傾城俊毅的臉上。
蕭傾城的眸子微闔著,唇角帶著一絲絲笑紋。
他想如果他這一生可以重來,他隻想回到他在攝政王府外初見柳色的那一天,那麼他也會放棄所有的仇恨,對她不再存有一份利用之心,更不會再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