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少年初識悔滋味 (1 / 2)

1971年,我到北大荒的第三個年頭,連隊已有二百多名知識青年了。我是一排一班的班長。

我們被認為或自認為是知識青年,其實並沒有多少知識可言。我的班裏,年齡最小的上海知青,才17歲。還是些中學生而已。

那一年全都在“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團裏規定—老職工老戰士家,不得養母雞。母雞會下蛋,當歸於“生產資料”一類。至於豬,公的母的,都是不許私養的。母豬會下崽,私人一旦養了,必然形成“資本的原始積累”。公豬呐,一旦養到既肥且重,在少肉吃的年代,豈非等於“囤稀居奇”?違反了規定者,便是長出“資本主義的尾巴”了,倘自己不主動“割得狠、割得疼、割得徹底、割出血來”。

有一年,有一名老職工和我們班在山上開創“新點”。5月裏的一天,我忽聽到了小雞的吱吱叫聲,發出在一個紙板箱裏。紙板箱擺在火炕的最裏角。

我奇怪地問:“老楊,那裏是什麼叫?”他笑笑,說是小鳥兒叫。

我說:“我怎麼聽著像是小雞叫?”

他一本正經地說:“深山老林,哪兒來的小雞啊?是小鳥兒叫,我發現了一個鳥窩。大概老鳥兒死了,小鳥兒們全餓得快不行了。我一時動了菩薩心腸,就連窩捧回來了。養大就放生……”

他說得煞有介事,而且有全班人為他作證,我也就懶得爬上炕去看一眼,隻當就是他說的那麼回事兒……

不久後的一天,我見他在喂他的“鳥兒”們。它們一個個已長得毛茸茸的,比拳頭大了。

我指著問:“這是些什麼?”

他嘿嘿一笑,反問:“你看呢?”

我說:“我看是些小雞,不是小鳥兒。”

他說:“我當它們是些小鳥兒養著,它們不就算是些小鳥兒了麼?”

這時全班人便都七言八語起來。有的公然“指鹿為馬”,說明明是些小鳥兒,偏我自己當成是些小雞,以己昏昏,使人昏昏。有的知道騙不過我,索性替老楊講情兒,說在山上,養幾隻小雞也算不了什麼,何必認真?再說,也是“豐富業餘生活”內容麼……

我也覺得大家的生活太寂寞了,不再反對。

你沒法兒想象,那些“小鳥兒”,不,那些小雞,是老楊每晚貓在被窩裏,用雙手輪番地焐,焐了半個多月,一隻隻焐出來的……

一日三餐,全班總是有剩飯剩菜的。它們吃得飽,長得快,又有老楊的精心護養,到了八九月份,全長成些半大雞了。

“新點”建還是不建,團裏始終猶豫。所以我們全班也就始終駐紮在山上。

“十一”那一天,老楊殺了兩隻最大的公雞,我們美美地喝了一頓雞湯。

春節前,連裏通知,“新點”不建了,要全班撤下山。這是大家早就盼望著的事,可幾隻雞怎麼辦呢?大家都犯起愁來。最後一致決定,全殺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