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位難道還嫌少？
人大的，政協的，兩局的，國大的
還有基本法的
隻要不羞於伸手
搶不到蘋果也可撈他隻酸桔
總之——
坐入平治車的姿態要泰然
揮出高爾夫的球杆要不顫
吸雪茄要昂足頭
而給小賬時最重要別忘了
在鼻孔與上齶之間
妙出個『嗯……』字來
網，要撒尼龍質的
騙，就要騙上了億的
開，因此隻有開銀行啦——
姓白的心未必白
姓紅的魂不見得紅
還有姓藍的
可惜他又不肯一生當水手
至於姓黃的麼
那——還說得過
因為我們都還是
“龍的傳人”！
人說天才瘋子差一線
我說天才與醉徒
隔得也不會遠
我真還想說下去啊
說飛蝶說愛滋病說梅豔芳
隻是為了那片鉛重的眼皮
你能否告訴我
醒來，我會不會從此快樂些？
八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53、那一刻
西裝革履包裝出的一杆筆挺
錦鑼綢緞裹繞著的一曲玲瓏
而，那一刻……
滿目的瀟灑
滿口的流利
而，那一刻……
山一般的名望
海一樣的財富
而，那一刻
無論是不肯曝光的人
無論是不敢照鏡的心
也還是，那一刻……
那一刻
壯誌以及抱負
理想以及主義
夏娃亞當蘋果
以及蛇的
那一刻
什麼都是赤裸裸
什麼都打回原形
那一刻
再狂的潮都衝不走
再毒的鞭都抽不散
那一刻……
人與人因此平等
人與獸因此緣通
那一刻
把西裝拋擲給猿猴
將財名推讓給仇敵
那一刻
什麼都在腦後
額前亮起的
隻有那盞瘋狂的紅燈——
那一刻
平麵的零
立體的零
人，禽，獸的座標相交在
那一刻
那一刻
是恒古，是永久
那一刻
是來道，是去路
是漫途上，過上幾晚
就要借投一宿的
驛站
千匣巨廈中雕空著
萬隻窗洞萬隻窗洞後
靜垂著無數條帷幕
無所謂演戲
無所謂生活
那一刻
一切皆屏神
一切皆喘息
一切皆呻吟
極樂之上是空
絕望以下也都是
空不需要再多的筆劃
那一刻
“二”是基因
一撇與一捺
結構出了“人”
這尊昂首的
立地
八八年二月三日
54、自問
人活著，為了什麼
當簇簇的紅花開了，又謝了
當營營的小草枯了，再泛綠？
人活著，為了什麼
晴朗之後是雨灰
一片孤傘簷遮著
一個茫然的人？
人活著，為了什麼
八十年代過了必然是九十
當五十以及六十
已在人民裝與紅旗間
淹沒？
人活著，為了什麼
都市繁華著
白天喧囂到夜晚
夜晚又錯亂回白天？
而在遠方的深深的夜裏
隻剩下一顆孤星，在天邊
眨著恒古的青輝——
人活著，又為了什麼？
人活著，為了什麼
天秤的一端
壓著整塊生存
當我們正將昨天，今天，明天
皺紋，白發，脫牙
一片一屑地拋進
它高翹起的那一端？……
人活著，究竟為了
什麼？
八八年二月五日
55、進化
現代的噪音之後的
再噪音之後的還是
噪音
是地盤是鑽機是
鐵軌上的轟轟是
雲層間的也隆隆
現代是放縱是不羈是瘋狂
是文明的肉搏
是微笑的打劫
是斯文的折磨
是禮貌的謀殺
無所謂婚約
無所謂責任
性是商品
欲是顧客
而愛情淪為花鈔
今天在你
明天到了他的
手上
而未來，未來已經誕生
誕生在穿梭機裏
而穿梭機，穿梭機也開始發動
光焰一團噴出壯觀
垂直地射空
射向同性戀
射向愛滋病
射向自私銀河係中的
那一顆代表『我』的
星球
未來，未來是一片仰首的
深藍之後的
再深藍之後的還是
深藍
八八年三月三日
56、都市流浪者
在我們認定是自由的大街上
鳥，都已逃亡
摩天樓窗麵窗的空間，已拔成
一深井還來不及蓋頂的
囚籠
而我是一尾魚
用鰓，呼吸著科技的廢氣
用鰭，劃開了文明的噪音
夾雜於密密梭梭的同類間，迥避著
晃晃悠悠的雙層巨蟹：
水草也太少了
至於食物，除了誘鉤上的
則更缺
終於潛近
維多利亞公園的草坪
枕頸在一張墨綠的椅柄上
仰躺一個遮額眯眼的遐想：
雲，自藍天上飄呀飄地飄過
遠方，它又有家嗎？
八八年三月十九日
57、產女紀實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七日午夜，我們的第二胎女兒誕生在美國維珍尼亞洲的某個小鎮上。產前，雷電交加；產後，月明星稀；而胎緊、陣痛、撕裂、狂呼、斷臍以及新嬰的第一句啼哭的全部產程，我均捏汗於妻的一側，竟忽略了產房之外的世界是如何沉澱為現在，那碧清一潭的。
從黑暗入光明的隧道有多長？
從未知到已知的天文數串連著的
究竟是幾個零的多次方？
自宇宙墨海的一處星嶼出發
再以十萬光年的極速呼嘯而至的
原來就是一具那麼樣的赤裸
四肢那麼樣的揮午
一聲那麼樣動人魂魄的“哇”喲！
也許，並不是一塊肉
而是一顆蛻變後的流星
靈性了的殞石
另一個世界不遠，距光的
這一個也不過
十公分的指跨
卻同有冥王星的黑的窒息的不可生存
但當產鉗的不鏽鋼架起發射台
催生素的燃料噴薄出三級火箭
又一朵生靈騰空，去
駕同一種極速擺脫
擺脫未生之太沉的地引力
墜向母愛
墜向出世紙
墜向另一顆蔚藍著大氣層的
絕美星球
於是，瞬刻間
血河奔流
而生命便乘坐在
那截裸白的肉舟中
奔三峽之險而下
夾飛瀑之勢而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