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青青,零露瀼瀼。棗柿已紅霜未降,榆槐猶綠霜秋寒。
初秋時節,正當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萬籟俱寂,身穿藍衣的少年獨自一人站在客棧不遠處的涼亭裏踱來踱去,不時發出一聲歎息,身影甚是孤寂寥落,卻沒發現不遠處一位紅衣女子正飄然而至。
“哎呀!鬼呀!”正在沉浸於愁思之中的少年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猛地轉身掏出佛珠。
“嗬,猴兒,這麼大驚小怪,膽子可真......像個姑娘。”紅衣女子掩嘴而笑。
看清來人,少年一臉慍怒:“哼,原來是女妖怪,半夜不睡覺,怎麼偷偷跑出來嚇人?!”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到底什麼事讓我們一向沒心沒肺的猴兒都睡不著覺?”紅玉好整以暇,倚亭柱而立。
“誰沒心沒肺啦?我...我要操心的事兒可多了去!”蘭生握拳大聲抗議。
“哦,那讓姐姐猜猜,是在想誰的事呢?小鈴兒呢?還是百裏公子的?”
“啊啊啊啊!不是!才不是木頭臉的呢!我才沒有想他!”蘭生連連擺手,卻滿臉倉皇慌亂。
“有什麼心事,可與姐姐說說,說不定能幫猴兒一把呢?”紅玉收斂了之前的戲謔語氣,溫柔低緩的聲音有著安定人心的效果。
“嗯,也沒有什麼——”蘭生撓撓頭,欲言又止。
“再過幾日便是與歐陽少恭決戰之時,雖然我們人多勢眾,而歐陽想必也部署周密,勝敗猶未可知,此中驚險,難以預料。猴兒不妨在此之前了卻自己心願,適時一戰也可心無旁騖,無論勝敗也了無遺憾。”紅玉字字在理,句句透心。
“我,我——就是擔心,擔心——”蘭生目光閃爍不定。
“擔心此戰?還是擔心某人?”紅玉耐心追問。
“唉!”蘭生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下定決心般說:“木頭臉,木頭臉經此一戰就要魂飛魄散,我——我——,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見木頭臉,我就......哎,也不是我一個人在擔心啊!襄鈴、酒鬼、還有風晴雪他們都......”說完臉上又是悲傷又是窘迫,隻好低了頭。
“猴兒原來是為此事”,紅玉正色起來:“百裏公子他...此行確實凶多吉少,隻是,為了更多無辜的百姓生靈,不得不行此大義,著實令人感佩萬千,好在公子心性堅毅平和,既然已成定勢,我們自當全力支持,不能因個人私情而亂其心緒。”
“我知道,我自然不會阻攔,隻是,隻是......紅玉,你說為何同樣是人,為何有人能一生喜樂順利,有人曆盡劫數困苦還不得...不得...我,要是我可以代替他,我......”蘭生再也說不下去,語聲哽咽,氣息不穩。
“各人自有命數,天命自不可違,你看歐陽少恭,他又何嚐不是曆盡百世艱險,逆天之舉後果即使仙人亦無法承受。猴兒,你如此在意,莫非已對百裏公子...有意?”
蘭生搖搖頭:“我一個男人,怎會...怎會...我隻是情不自禁想關心他罷了,大概是這一路同甘共苦,朝夕相伴是以有了些感情吧,我......我也不知道。”
“那猴兒之前是否對歐陽也有同樣感情?”
“少恭他以前待我很好,我自然視他為兄長,”蘭生說道這裏不禁露出忿恨神色,“然而他竟然、竟然變成如此喪心病狂。可是木頭臉,我從來也沒想過他能像兄長那般照顧我,隻希望他好好活下去,開心地多過一天是一天,可是,老天連多幾天的時間都不給他......我覺得傷心,又覺得不舍,還有恨,恨這陰差陽錯,恨命運不公,恨我自己竟這麼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木頭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我明明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卻又焦急萬分——”
“猴兒,或是百裏公子不死,你會怎樣?”紅玉嚴肅道。
蘭生竇然抬頭,認真答道:“若他不死,我定然再不像從前那樣氣他,定然會以朋友,不,以兄弟之誼待他,若是他願意留在琴川,我帶他去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遊樂,我的大姐、三姐們也會待他很好,決不讓他再過得如此艱辛困苦,讓他以後快快活活的!”說道這裏,蘭生臉色複又黯然:“上次,還說讓大家來琴川到我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