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將一年歲月比作人的一生,那四月實在是美妙的年紀。不是懵懵
懂
懂的孩童,也不是四平八穩的成人,而像一個時而頑皮無賴,時而又熱情烈烈的青澀少年。他會手足無措地憨憨一笑,無意中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也會把心愛的姑娘緊緊地摟在懷裏,不管她喘不喘得上氣,學著深沉的樣子許諾天長地遠……
暮春初夏,溫煦冽爽風帶來的便是這樣的味道。
夏柳風坐在馬背上,敞開胸懷爽利利地迎風而去。離開洛陽,她並不介意,介意的是垂頭耷耳跟在她後邊的淩雲。
淩雲那日在酒樓裏倒下的一刻,便注定了他後麵的日子不再平靜。他那天不省人事暈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來,已經身在洛陽城外。什麼叫身不由己,他這是第一回真切地體會到了。
“我可救了你,你好歹也要報答一下吧。”夏柳風從來不含蓄,笑嘻嘻回頭嚷道,“意思一下,怎麼也意思一下呀!”
淩雲抬起眼皮,有氣無力打量了她一眼,說道:“說吧。”口氣裏頗多無奈。
其實他也不太相信夏柳風說的,就她那花拳繡腿的,能從林下鬆手裏救出人來?看著夏柳風要翹到天上去的尾巴,他恨不能銼碎滿口牙。可無奈得很,自己醒來的時候林下鬆的確不在了,而且自己也沒缺胳膊少腿,更何況自己又是正派弟子,淩雲一咬牙,暗自安慰道:“誰讓俺混上了江湖呢,不就一個字---義氣嗎!”
兄弟,義氣好像是兩個字。
“你說真的?”夏柳風眸中一亮,正巧陽光照過來,映上周圍青山綠水,在淩雲看來,竟是冒的綠光!大白天的,他直打個了哆嗦,有些不好的預感。可話已出口,隻能咬牙硬扛,應下來:“君子一言,千金一諾。”
夏柳風臉上笑容更加燦爛,“嘻嘻,我隻有兩件事。”她眼珠子一輪,緊接著又道:“你先答應。”
傻子才答應,淩雲挑眉,張口就要反對。
卻看夏柳風立時蹙眉不語,緩緩別過頭去,眼中晶晶亮亮,眼風隻掃過淩雲,一瞬便躲開去。隻這一低頭,一回眼,就像那張揚怒放的花兒淋了一場夏雨,嬌怯怯帶雨自傷,如此一般柔弱的樣子,淩雲哪裏禁得住,直覺得方才夏柳風那一掃而過的眼風,還在戚戚憐憐地望著自己,一子他的心腸就軟了。縱然不樂意,卻拗不過心下的不忍,想到一個女孩家獨自出來闖蕩也不容易,便衝口而出:“好吧,那你說。”
等的就是這句話!夏柳風方才的頭還沒轉完,離她預定的角度還有一寸三厘,一聽這句話,立馬刹住,猛回頭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白燦燦的小牙。淩雲被這快速的轉變驚得一愣,心中大呼中計。眼看夏柳風的笑容越來越大,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往下墜----她笑得越歡,他就虧得越深呐----這是他的直覺。
人說女人直覺準,其實男人的也不錯,起碼淩雲的就相當的不錯。
“第一”夏柳風趾高氣揚地伸出一根手指頭,“你陪我一個月,路上陪我吃,陪我玩。”
“怎麼不□□呢?”淩雲氣鼓鼓揶揄道。
“銀子全你掏!”夏柳風狠狠剜他一眼,惡聲補充道。淩雲當然不願意,才要開口。“你答應的…”夏柳風又成了那副嬌甜的樣子,淩雲身上一個寒戰,心說:“算了,三陪就三陪吧…”
“那第二呢?”他瞪著前麵笑得都沒了眼的人,怒道。
“這個嘛…”夏柳風回身一笑,不再看他,輕笑幾聲,說道:“不急,不急,到時候再告訴你。”說完竟不顧後麵的人,揚鞭而去,留下淩雲暗罵不絕,氣鼓鼓下手狠狠抽了馬屁股一鞭,隻得追上去。
夏柳風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這心裏的小算盤更是打得好。就以她的功夫,遲早會栽在半路上,找個人作保鏢還管吃管玩當然好!更何況淩雲頭一回見麵就讓她丟了麵子,這一路上可要好好討還回來,正所謂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她的小計得逞,笑得很奸詐。
二人走了一日,離得洛陽城已遠了,正往濟源方向去。已到晌午,遇到一處茶棚,便歇歇腳。
他們這邊坐穩,就有人過來,一串人叫馬嘶的,是一隊年輕女子,七八個人,看裝束應該是哪派弟子。她們一到,茶棚裏立馬熱鬧起來,鶯鶯燕燕吵得夏柳風直皺眉頭。她轉頭看看淩雲,那小子卻渾然無礙,仍自飲著茶水。不過夏柳風那雙杏眼一瞧,還是瞧出了些道道:這小子脊背挺得比往常都直,喝茶也沒仰頭胡灌,而是頗有風度的“小飲”,再看他一本正經,似是規規矩矩垂眼盯著手裏的茶,其實眼底正暗瞟著呢!夏柳風看他這幅樣子,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