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前方戰事的吃緊,《華美日報》近日來銷量陡增,孫墨琛開辟了“縱橫古今談”專欄,極盡對日本諷刺之能事。
曹秉紹是個地道的生意人,他深悉要抓住讀者的目光,報紙才能銷量無虞。
他手握今日的報紙,輕聲誦讀:
徒逞武力的苻堅
由於西晉綏靖外族的失策,致使五胡作亂,華夏淪沉。中華文化的魅力,驅使雖身為氐族的苻堅萌生了入主中原的妄想。他拔擢了幾位能士,收囊了捫虱談天下的王猛,一時得意,夷化江北。然而這個看似英明神武的苻堅,卻不曉得自己的斤兩,憑借著百萬雄兵,硬是要投鞭斷流,立馬吳山。落得八公山下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下場,真是死不足惜。自來異族入主華夏者而能死得其所者,鮮矣哉!
曹秉紹歎賞道:“王先生的文筆,真是出神入化,既隔靴搔到了日本人的痛處,大解讀者耳頤,又不落把柄,免得日本與英美的糾纏。近來報紙銷量大好,王先生功不可沒。”
孫墨琛道:“曹經理過獎了,一切都是您在運籌帷幄,我不過是是按照您的授意,照貓畫虎罷了。”
“盡量還是不要得罪日本人的好,我們雖然要講民族氣節,也要端著飯碗養家糊口呀。”
“這個是自然,曹經理,我不會給我們報社平添麻煩的。報社發展的好,我們員工也與有榮焉。”
“我想擢升王先生您做我們《華美日報》主編,不知是否願意屈就?”
“願竭辛勞。”
南田雲子踱步室中,她腦中回想最近一兩月上海的蛛絲馬跡,希望可以籍此順藤摸瓜,揪出軍統的班底。
“南田課長,您找我?”一個年輕人摘下禮帽,卑躬屈膝道。
“秋津先生,有您這個黑龍會的得力幹將加盟,事情就好辦多了。”南田雲子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現在黑龍會的日子不好過。去年皇道派的北進策略被天皇遺棄,統製派占據了日本的中樞,黑龍會的大當家內田良平憤懣之下,一命歸西,他也是命薄,為大日本帝國謀力四十年,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可惜。”
“南田課長,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曉得日後會是怎樣?”
“秋津先生真是精明,怪不得能在黑龍會混得如魚得水。”
“還是托鬆本先生等的提攜。”
“秋津先生不知對9月20號閘北四號倉庫的那批貨物什麼意見?”
秋津奈緒心下一驚,那是黑龍會倒賣的一批鴉片,借後勤物資的名義。
“我倒也無所謂,不知南田課長什麼意見?”秋津奈緒綿裏藏針地反問。
“聽說秋津先生的曾與軍統打過交道,不知道秋津先生是否對殺害酒井奈良一事有些眉目,希望張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這個……軍統的事情,不好辦,我好不容易脫身,他們把我列入鋤奸名單,天天聲言要將我繩之於法,我怎敢還偏行虎山?”
“我相信秋津先生的辦事能力,希望秋津先生也要相信我南田雲子的手腕。我不會虧待了我的朋友,也絕不會對於敵人手軟半分。秋津先生是要做我的朋友,還是敵人?”秋津奈緒聽她話中有話,退卻了半步。
“聽說坊間對《華美日報》‘縱橫古今談’專欄議論頗多,裏麵的文章對大日本帝國冷嘲熱諷,不堪入目。這個專欄主筆好像是淞滬之戰後到上海入職的,時機頗為蹊蹺。”秋津奈緒陰森森道。
“我就知道秋津先生耳聰目明,祝合作愉快。”南田雲子鬆弛了緊繃的麵容。
秋津奈緒要退出房門。
“奧,差點忘了,秋津先生,我會派我的手下協助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差遣他們。”南田雲子補充了一句。
“明白。”
上海南京東路61號,花旗銀行。
天剛淅淅瀝瀝下過一陣秋雨,法國梧桐的葉子散落在地上,給灰褐色的水泥路麵塗抹上了幾片昏黃,頗有置身荷蘭小鎮油畫中的意境。
秋津奈緒帶著公文包,來到自己的958號保險箱前。他裝作查看其中存物的樣子,放進幾頁公文,散散的目光一掃內裏的紙條,“禮拜二下午三刻,浦西路聖約瑟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