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緒似水翻層浪 光陰如逝撥千愁(1 / 2)

史茜妮吩咐吳媽拿一些蜜餞糖果來。

木質的托盤上,滴溜溜地擺放著紅尖青皮的桃子、像生了鏽的鐵色般的枇杷,另一個羊脂玉的白瓷盤裏,放著徐福記的木棉糖、豐糕,炒的香甜的瓜子。

史茜妮抄起一把瓜子,在嘴裏大嚼了起來,瓜子仁的油膩的脂香混雜著表皮浸過的糖精水的釅甜,著實令她回味悠長。

她大大咧咧的吃在嘴裏,還不忘抓了一把遞到張愛玲的手中。

張愛玲略一嚐了一口,就把瓜子握在手中,橫豎不知該如何是好。

史茜妮瞧料了兩三分,知道她可能吃不慣:“你不喜歡吃甜食?”

“小時吃傷了胃,蛀了牙,因而我如今不大喜吃太過甜膩的事物。”張愛玲抿著嘴,猶猶豫豫地說。

“看你的小說中,時常有蜜餞擺在台麵上,豐富著書中的角色,還當你是個甜蟲。”史茜妮笑嘻嘻地衝她做了個鬼臉。

“茜妮”,張愛玲受不了她的熱絡,覺得話題應該回到文學的正軌上來,“你古書讀的多不多?”

“我爸爸是胡適、魯迅的信徒,受了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很少讓我讀古書的。他說自己最後悔的就是少時開蒙的時候,跟著族裏的老先生,讀了不少古書,把腦子讀壞了。他說中國的知識重感情,西方的重理性,待到他去英國留學時,政治學的書本,如托克維爾的《舊製度與大革命》、馬克斯·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等”,史茜妮握著瓜子的手指了指遠處書架上的書道,“,他都耐不下性子讀,好一陣子才克服自己的感性思維。”

“那這倒也難怪,我見你文章中的詞句,外表雖是華麗,可是內中卻立不住足,總給人感覺在水上漂動地蜉蝣的感覺,沒有回味。”張愛玲撇撇嘴,她這種矜持的女子,做這種可愛的舉動,就如六月裏看見雪景般的稀罕和詫異。

“我打小父親就讓我跟著一個老先生讀古文,從五經到前四史,佶屈聱牙,拗口得要命。我當時恨毒了父親,他自己成日的抽鴉片煙,捧戲子,偏偏讓我讀那種灰撲撲的書。”張愛玲說道,“說來也可笑,有一次,約莫著七八歲的光景,我去拜訪一個長輩,他橫躺在藤椅上,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有氣無力地問我有沒有學過詩詞?我就背了幾十首,當我背到‘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時,他滿是丘壑的臉上黯淡的眼睛裏居然像小孩子一般流下了淚來,抽抽搭搭地在哭泣。”

“滿清的遺老似乎都是這個調調,一些感時傷世的文章,硬扯到自己身上,讀著讀著就會垂淚,並不悔改自己其實是壓垮滿清的蠹蟲之一。”史茜妮滿不屑地說。

“話雖是如此,可是當悲劇發生在一個人身上時,那種孤寂和落寞,讓人看著多少有些不忍。”張愛玲苦笑道,“那你看西方的書籍自應是多多的了?”

“這還用說,這是傅雷翻譯的羅曼·羅蘭的十卷本《約翰·克利斯朵夫》,那邊是朱生豪翻譯的《莎士比亞戲劇集》,都是我的摯愛,還有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飄》,以及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我時時把它們放在床頭,暖洋洋的陽光灑在團花錦被上,讀這些書就如同回憶自己的從前,點點滴滴,斑斑駁駁都在裏麵。那個時候,戰爭還是很遼遠的事情,我還不曉得人世間的憂患與苦痛,整個世界就是棒棒糖彩圈的甜心,舔一口,舔一口,都是為了那一點簡單的快樂。”史茜妮憧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