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祠堂的青銅獸首吐出第三縷青煙時，江雪霽跪著的青磚地已經洇開暗紅血痕。十六盞長明燈映著正中那柄懸空古劍，劍身上\"棲雲\"二字像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口。
\"逆女！竟敢在試劍會上損毀祖傳劍碑！\"家主江鶴年揮袖震碎供案，白玉鎮紙擦著少女耳畔飛過，在朱漆柱上撞出星點火光。
江雪霽挺直脊背，碎裂的膝蓋骨發出輕微響動。她看著自己映在青銅器上的影子——鬆鬆綰著的雙螺髻，鬢角還粘著試劍台的石屑。兩個時辰前，就是這具單薄身體爆發的劍氣，將刻著江家曆代英傑的玄鐵劍碑劈出三寸裂痕。
\"女兒不知...\"
\"住口！\"素來溫婉的二夫人突然尖聲打斷，\"自你出生便克死生母，如今又要毀我江家百年氣運！\"染著丹蔻的手指幾乎戳到她鼻尖，\"說！是不是偷練了魔教邪功？\"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江雪霽垂眸盯著磚縫裏半片枯葉，想起上月偷聽到的對話。那夜她給病重的乳娘煎藥路過書房，暖黃窗紙上拓著二叔激動的影子：\"大哥！雪霽那丫頭分明是百年難遇的劍骨！\"
\"劍骨生在女子身上有何用？\"父親的聲音比簷下冰棱還冷，\"難道要讓江氏絕學傳給外人？\"
此刻劍碑裂縫中滲出絲絲縷縷的金光，竟與江雪霽掌心血痕產生共鳴。三長老渾濁的眼珠陡然迸發精光：\"劍魄認主！這丫頭...\"
\"此乃凶兆！\"二夫人突然揚手拋出個烏木匣，十二枚噬骨釘暴雨般襲向少女命門，\"江家絕不能出第二個江棲雲！\"
江雪霽本能地並指成劍。七日前的記憶突然湧入——她也是這樣抬手劃破偷襲者的咽喉。溫熱的血濺在雪地上，像極了母親難產那晚，接生嬤嬤端出的銅盆。
\"叮——\"
清越劍鳴響徹祠堂。噬骨釘在距她眉心三寸處凝滯，被水銀般的劍光絞成齏粉。月白廣袖拂過她顫抖的肩頭，有人輕輕\"咦\"了一聲。
\"貴府的待客之道，倒是比我們璿璣閣的劍陣還凶險。\"
江雪霽仰頭看見一道修長身影逆光而立。青年腰間懸著的照影劍仍在輕顫，劍穗上串著的星紋玉珠正貼著她發頂搖晃，落下細碎光斑。
\"季賢侄見笑了。\"江鶴年瞬間換上和煦笑容，\"不過是教訓個不成器的...\"
\"江家主。\"季長淵轉身露出正臉，眉間朱砂印在燭火中宛如泣血。他彎腰扶起江雪霽時，袖口銀線繡的星圖擦過她腕間傷口，刺痛突然化作暖流。\"貴府三小姐方才激發的劍氣，可是把百裏外的棲雲劍都驚動了。\"
滿室死寂。
江雪霽感覺掌心被塞入個冰涼物件。低頭看去，是半枚鏤空玉墜，內側刻著繁複的星軌。
\"此乃璿璣閣問劍帖。\"季長淵的聲音清朗如碎玉投泉，\"三日後辰時，我在山門等姑娘共赴劍塚。\"他轉身時突然屈指彈飛二夫人袖中暗藏的鎖魂針，笑眼裏凝著霜雪：\"江夫人，您的鐲子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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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的暴雨衝刷著西偏院的青瓦。江雪霽縮在漏雨的廂房裏，握著玉墜的手指關節發白。牆角蛛網下藏著個褪色布老虎——那是乳娘用嫁衣布料縫的，說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
七歲那年她偷溜進藏書閣，在積灰的族譜最後頁看到個被墨漬覆蓋的名字：江棲雲。守閣的老仆顫巍巍告訴她，百年前那位驚才絕豔的祖姑姑，就是在及笄禮上被剜去劍骨，成了家族秘史上的一攤汙血。
\"雪霽！\"窗欞突然被叩響。渾身濕透的侍女春桃遞進個油紙包，裏三層外三層裹著的是她白日摔碎的膝蓋骨。\"三少爺院裏的阿碧偷偷給的續骨膏，說是...說是賠禮。\"
江雪霽盯著瓷瓶底部熟悉的江氏印記。昨日她在後山撞見三哥江明軒與魔修交易，此刻瓶中瑩綠藥膏泛著不祥的紫光。
\"替我謝謝三哥。\"她突然將藥膏全數倒在窗台，看著雨水把毒藥衝成蜿蜒小溪，\"就說雪霽福薄，受不起這麼貴重的...\"
雷聲淹沒了尾音。春桃驚恐地指著她身後：\"小姐！劍...劍在發光！\"
懸在床頭的木劍劇烈震顫。這是乳娘用桃木削的玩具，此刻卻發出清越龍吟。江雪霽握住劍柄的瞬間，無數金色符文從掌心蔓延全身。
祠堂方向傳來驚天巨響，棲雲古劍化作流光沒入她眉心。季長淵白日裏留在她識海的聲音突然響起：\"小姑娘，若想活著走出江家，現在立刻捏碎玉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