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一周以來,我都沒有再見到原少緯或聆香。

我蹲在店裏,外麵整整齊齊摞著七八個紙箱子,店外階梯形的架子上擺著水罐子,裏麵插著康乃馨、玫瑰、百合,還有配花的滿天星和香葉。小店隻在節日前後將花擺出來,店內的裝潢是聆香帶著路敏看的,路敏也是圈內一個知名的模特兒,知名到什麼程度我就不知道了,她和天晴,也就是“樂天小店”的店主似乎正在交往。

我摟起寬大的袖子,仔細修剪一束玫瑰,早上起來就有一位先生為他的女朋友訂了99朵玫瑰,正巧天晴陪路敏出去,我就幫他做些事情,也不至於顯得太白吃白喝。以前在家裏,我的朋友很少,即便有幾個同學,也不經常聯係,我不愛運動,籃球足球也隻看看電視,同學都知道我的喜歡獨處。

然而現在,正應了“出門靠朋友”這句老話,不過不是我的朋友,而是聆香的朋友。

同為模特兒出身,聆香在經紀公司的培養下,已成功轉型,去年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更為她開啟了通往戲劇天後的道路。而她的好友路敏隻是兼差一些MV的表演工作,主要的業務還是拍廣告,路敏確實是個直腸子,她好像完全不懂與人相處應當有所保留。

我手下揮著剪刀,神思已飛出天外,一不留神剪掉半朵花,正在對殘枝歎氣,有人已舉了一把黑傘走進店來。

“您想看些什麼?”我抹了抹手,趕緊跑到他跟前,他收了傘,嘿嘿看著我笑。

“不認得了?”

確然,我並不很認得他,模模糊糊有個印象,原少緯曾經向我介紹過,隻是我沒想到他會再次出現。

“我是陳芃。”他自我介紹,“綺麗之夢經紀公司的董事。”當然,他現在不打理公司的事務了,專門跟著原少緯打下手,據說他是原父——曾經的黑社會老大——最得力的助手。他長著一張憨實可親的圓圓臉,習慣眯著眼,像在笑,然而我又覺得他高深莫測。

“最近老下雨。”他說,外麵正是大太陽,街上的行人有幾個扭頭望向店裏,多半是被他這個“烏鴉”引住。

“有什麼事嗎?”我問,老實說,對所謂黑社會我雖有好奇,但並未達到一探究竟的程度。陳芃大約看出我的顧忌,攤了手說:“少爺不想讓朋友整天憋在屋子裏,今天是什麼日子,知道嗎?”我睜大眼睛望著他,擱在以往或許不知道,但作為一個副業賣花的,七夕這個中國傳統情人節應當像生日一樣銘記。

“今天店主和女朋友去約會,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是吧?”陳芃一團和氣地笑著,“所以也放你一天假,你自己上街轉轉,買些衣服,吃點好的……”等一下,他到底在說什麼,我窮得買不起一張車票。“不用擔心,既然是少爺的朋友,一切都會打理好的。”

半小時後,我從一輛黑色奧迪中鑽出來,星川城最豪華的商店街向我打開了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的大門。

“這裏是星川國際,始建於1988年,由三麵玻璃牆構成既封閉又通透的空間效果,您麵前的這段台階共有99級,象征通往無窮未來的……”在陳芃宛如導遊般專業的介紹聲中,我發現星川城似乎已經達到了經濟與文化互相促進的社會發展水平。然而,此刻並非我感慨這等毫不相幹的事情的時候,我轉向陳芃,重申我對原少緯的好意心領了。

“那麼進去看看吧,如果沒有喜歡的,我們再去別處。”陳芃的“太極拳”打得很好。

以前我就討厭逛街,不過這次不一樣,我從來沒有逛過如此奢華的商店,巨大如玻璃工廠一般的商店內飄散著法國香水的味道,衣著光鮮的女人挎著男人的胳膊,飄逸的卷發散落空中,帶起一尾魚劃過水麵般輕盈的香風。

我徑自向前走去,落地廣告板上,衛亞的麵孔宛如希臘油畫中描繪的阿多尼斯那樣光潔、纖美而不真實。曾經有心理學機構對嬰兒做過一個調查研究,過程不必贅述,其結果顯示:嬰兒的注意力最容易被人臉吸引。人的麵孔是精神的集中體現,或喜或憂,或睿智或冷酷,而我在衛亞的臉上除了美什麼也看不到。

美,亦有種類之分,美人之美,各美其美,衛亞表麵看來應當屬於現下少女們青睞的那種,臉頰窄小,纖眉大眼,鼻梁挺直,宛如精致的玉器,精心雕琢出一種震懾人心的中性美。然而令我駐足的卻不是他的容貌,而是莫名膨脹起的鬥誌,或說希望。

在現實世界的生活中,我從沒想過出名,從沒想過將自己的大幅照片懸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平淡如水的生活像一張砂紙。但是現在,我熟識的,與之交談過的少年,正似笑非笑望著我,以及我身後這個五光十色的星川國際大廈。

一念之差,眾魔入竅。

早該料到餐廳已經布置得燈光昏暗,一對對情侶窸窸簌簌的說話聲交織成令人壓抑的氛圍,此刻坐在我對麵的是笑容可掬的陳芃陳大董事,我們的桌子位於大廳正中,我能感到四圍一格格包廂裏投來詭秘的目光,大廳正中隻有這麼一張桌子坐著人,六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一字排開,侍立於陳芃身後,我想我這頓飯是沒法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