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刺得龍血畫眉紅(1 / 2)

要說寄奴也真是倒黴,皇帝說是讓他“不愛寫字就學劍”,真實的說法是“不想寫字的時候你就學劍,學累了你再接著寫字”,非但沒把原來嘮嘮叨叨的老師趕跑,過兩天行了拜師禮,還得多一個全雍陽最可怕的老師徐玄策。這心理壓力得有一千斤重,壓得他連去未央宮拜見母妃都跑不起來,順著牆根慢慢地走。

和蘇召兩個人經過未央宮牆外的夾道,看見一個內監領著幾個服色統一的小孩往皇宮北門走,想必是往監欄院送。見著寄奴和蘇召兩個,內監慌忙引他們路邊跪下。這群小孩小的八九歲,大的也就十三四,都灰白臉兒,想是才剛“辦完手續”。宮裏實權實職的太監都有自己住處,但沒有一個不是從最底下的監欄院裏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隻不過不是誰都爬得上來罷了。

小太監裏有一個很有些眼熟,寄奴還盯著看了兩眼,也沒想起來。這些小人物也長了一張小人物的臉,平常誰能記得住他們?一閃念就走過去了。

走到未央宮,隔著前殿就聽到深處簫鼓不絕,琴瑟叮咚,簫鼓為主調,節奏一下下敲在人心上說不出的震顫,琴瑟縈繞不絕聲音卻極細,隻給這簫鼓伴個過場。其中有人曼聲高歌,男女不辨,卻很有幾分高閣臨江渚般的豪情。

玉台之上,有人在跳舞。

她舞的是劍。兩泓青光如龍似電。舞者腰身如折,美目顧盼,身姿曼妙如斯,劍意卻沁骨霜寒,交織漫天,讓人忍不住看卻不敢眨眼,仿佛一個大意鬆懈了神智,就要給那兩柄青霜斬下項上頭顱。

沒有一個觀眾。那舞不為給任何人看,似白鶴傲然飛舞於雲層之上,縱然無人欣賞,也已絕世。

滿場的宮女仆從都低著頭做恭順狀,不敢窺視。就是玉台下邊鼓瑟吹笙的樂師和歌者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目視前方一無所取。要是李青蓮這個風流翰林在此,肯定要罵這些人一句煞風景,不懂得欣賞。

劍意逐漸收攏,舞姿也緩上一緩,一首清歌正到了盡頭。蘇召和寄奴隻趕上最後兩句,唱的是:千載胭脂淚色緋,刺得龍血畫眉紅。

這詩出自上京一位驚才絕豔的少年,名叫江南。此人筆下鋒芒直如名劍,風采卓然,朗如日月,更是胸中溝壑縱橫之人,寫有一本《縹緲錄》,讀得無數人心弛神蕩,恨不得熱血相酬。卻有愛好者說,若以“縹緲”為真英雄,其中詩歌,才是真絕色。

單這“刺得龍血畫眉紅”,便能讓李青蓮的“三重美人論”羞愧致死。

歌聲漸絕,一柄劍卻“唰”地脫手,青虹貫日一般掠去,直取旁邊肅立的一位老太監人頭。眾人中忍不住發出幾聲尖叫。本已收攏的劍意一瞬間如閃電炸開,倏然間卻又斷絕。劍尖距離老太監頸間皮肉隻有一寸之距,卻給雪一般的紗卷住,舞了一個完美的四分之一圓,回到舞者手中。

雲妃白染傲立於玉台之上,猶如仙鶴收起潔白的羽翼。她將手中的劍“嗆”地拋在地上,冷冷地說道:“告訴你的主人,不必派你來刺探,更不必妄想控製我在這皇宮中的所為。”

老太監垂首弓腰,不動聲色:“老奴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白染冷笑:“你不必裝,既然效忠了雲家一輩子,就該回雲州去養老,留在宮裏,早晚死在宮裏。”

老太監目光驚動,仍不敢抬頭,卻低低說道:“畢竟是娘娘的親眷……”

“親眷?”白染絕美的臉上笑意充滿諷刺:“我入宮之前,怎麼沒有人當我是雲家的外孫女?計劃失敗,我困在深宮,忽然就有了這許多親眷?”臉色冷到極點:“滾!再敢來未央宮,我那一劍就不會再收回來。”

老太監也不禁冷汗涔涔,快步倒退著出去。

白染看見兩個孩子進來臉色便柔和許多,走下玉台。蘇召跟著寄奴行了禮,她也將寄奴親手扶起來,明顯是高興的,卻也並沒有多少親昵慈愛的神色。蘇召不禁猜測這位皇妃是天生性子冷淡還是單單對這個不養在身邊的兒子缺乏感情。但看長樂公主趙凝舞那番嬌憨的樣子並不像受過母親冷落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