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回來拜見了師傅,就在自己的房間睡下了。
躺在竹床上,小唯回憶起這一年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就覺得真好像做夢一般。她由一個任人擺布的冷血殺手,變成一個備受疼愛的人。竹林老人無條件地接納了她,並沒有查問她的底細;自己曾對明珠下毒,但秦勇從來沒有追究。在這片竹林裏,師傅賜給她一個隻屬於她的房間;在巴特爾的家裏,她也受到了女兒般的對待。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敢相信。在她的記憶裏,隻有一個又一個的任務,死在她手裏的人命,也有幾十條了。
她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就武功超絕。在她十五歲的時候,被現在的主人擄到雁鳴山,訓練成為一個專門的殺手。主人布置給她的每一個任務,她都幹淨利落地完成了,除了這一次。
要殺掉蘇明珠,其實並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小唯有過好幾次好機會。蘇明珠是個沒有城府的女孩子,有好幾次她們兩人一同在竹林裏遊玩:在陡峭的懸崖邊,她隻要推一把,蘇明珠就會粉身碎骨;兩個人多次一起吃飯,隻要她使個手段,蘇明珠就會中毒而死。她錯過了一個又一個機會,現在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不再狠毒,還是顧及秦勇的臉麵。
小唯錯過了殺蘇明珠的機會,自己卻陷入了層層殺機。雁鳴山主人曾對她說如果殺不了明珠,就自裁謝罪。而現在蘇明珠沒有死,她卻依然活著。憑她對主人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她離死亡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這天中午,小唯一個人到後山的空地上練功。忽然空氣中吹來一陣香風,小唯一聞到這種味道,連忙捂住口鼻,然而已經太晚了。小唯忽然全身癱軟,栽倒在地上,一個身材頎長的身影把她從地上抓起來,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小唯再次醒來,她已經出現在雁鳴山最陰森恐怖的監獄裏。雁鳴山主正坐在她的麵前:
“蘇明珠還在竹林好好地活著,是吧?”雁鳴山主麵無表情地說。
小唯感到驚恐萬分,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微微地點了個頭。
“我說過讓你自裁謝罪,你為什麼還活著?”雁鳴山主又問。
小唯知道她的下場了,因為違背主人命令的人都會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痛苦而死。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放棄了,那麼你隻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了。”說著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看守的人說:“讓她生不如死。”說完揚長而去。
兩個時辰之後,毆打小唯的劊子手走了,留下傷痕累累的小唯,被掛在刑架上。她那潔白的衣裳,已經被血汙沾滿;青絲沾著血痕披散在臉上;而那張臉已經不複當初美麗的模樣,而是多了七條刀疤、五處烙痕,任何人看上去,都會感到驚恐至極。
現在小唯的全身都傳來劇烈的疼痛,她知道明天要發生的事,就是被砍斷手腳,挖出內髒,暴屍荒野。
她想起了被自己殺過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孩兒,因為太過美麗被雁鳴山主注意。當山主提親遭拒的時候第二天她就從家裏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而那個女孩真正的結局是身首異處。當她砍下那個女孩的頭顱的時候,一種巨大的驚恐布滿了她的全身。她連忙扔下那把沾滿鮮血的寶劍,跑到深山裏去嘔吐,一直吐到再沒有任何東西可吐了,才止住了嘔吐。
可當她回去向主人複命的時候,她又變成了那個冷靜、果斷、做事絲毫不差的女殺手。隻是在午夜時分,那些逝去的冤魂常常攪擾她的安寧。多少年來,她從未睡過一個好覺,不但那些逝去的冤魂不放過她,連她的良心也日夜啃噬著她。她從未有過真正的快樂,她隻是在活著,像一具行屍走肉。
她從來沒有笑過,也可以說雁鳴山是個沒有笑容的所在。連那些歡快啼叫的鳥兒,也不再這裏落腳。隻有那些烏鴉、夜鶯、禿雕在樹叢中不斷發出淒慘的號叫,提醒著雁鳴山的每個人,這裏的生活有如地獄般淒苦,誰也別想獲得真正的安寧。
放走了蘇明珠,小唯後悔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像一個生活在冰窖裏的人,她所感受到的,隻有冰冷與恐懼。而明珠像是生活在春天的人,身上永遠有使不完的勁兒和火一般的熱情。她很奇怪,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快樂,可以讓人永遠熱情洋溢。然而她不願再想那麼多了,一陣困意襲來,她沉沉地睡了。她這輩子,這是睡得最香甜的一次。等到第二天早晨劊子手來了結她性命的時候,她還在沉睡,嘴角掛著這輩子都沒有出現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