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因為這個,那豪勒一直堵著生悶氣,和自己,也和那個現在占去他大半注意力的鳳狐狸。可究竟在氣什麼,他自己卻也說不上來。倒不是鳳狐狸對他做的那件事,事發至今也有好幾個月了,他沒那麼小家子氣。
更由於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鬧什麼別扭,所以更不高興。一整天都在習練箭法刀法,等他反應過來他錯過了給鳳狐狸送行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怏怏不樂地回到自己屋子裏去的時候,發現桌上擺著一隻小木匣和一封信,一問,才知道是鳳千翔請紮裏特勒轉交給他的。
那隻小木匣又是火漆又是封泥,顯得相當神秘。那豪勒隱隱覺得不妙,先去拆了信封——
“那勒,我看出來你現在不想見到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我還是尊重你的意願,不出現在你麵前。匣子裏的東西是我近一年的心血。如果這一個月裏我沒回來的話,那就說明我很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這就是我送給你的最後禮物。”
那豪勒覺得心裏澀澀麻麻地,說不出的難受,胸腔裏湧起一種異樣的感受。雖然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但他知道,那絕對不是一種愉悅的感覺。揉揉有些發酸的眼眶,那豪勒翻至下一頁。
“如果你聽到我被處死之類的消息,記住,千萬要當作沒事,並且嚴令黨項八部不要為我報仇,讓他們永遠都不要再提起我。這樣,對黨項八部比較好。如果朝廷派來接替我職位之人日後進犯黨項,木匣裏有可以將之克製的東西。臨行倉促,言盡於此。最後,我隻想告訴你,就像我那天說的一樣,我這麼做不止是為了黨項八部,更多地是為了你,那勒。因為,我一直喜歡你。”
這算什麼!交待後事麼?那豪勒越往下看火氣越高漲,直想把這信撕成碎片方才泄恨,尤其是在看到最後幾句時,心情更是一下子完全失控。
但是惱怒歸惱怒,他心裏很明白,鳳狐狸一定是遇到什麼大麻煩,否則,以他那麼狡猾多智的人,絕對不會預先作這番安排的。而且……永遠都不會回來……
攥緊了那幾張薄如蟬翼的信紙,仿佛它們就是那隻漢人狐狸的衣襟。破碎的、斷斷續續的語句從那豪勒的口中流瀉而出,“鳳……狐狸……”
須臾,那聲音隨著主人的怒氣,那火山噴發般的怒氣而拔高了數度,成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死狐狸臭狐狸爛狐狸!你……你敢不回來試試!老子一定不放過你,絕對、絕對不放過你!”
後一句話的音量明顯比前一句小上許多,但比前一句更加貼近那豪勒此時的心境,隱隱帶著一絲哽咽,“老天,我求求你,一定要讓鳳狐狸平安回來。鳳狐狸,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夜幕微垂,一顆一顆的星子,如同黑絲絨墊子上的寶石,逶迤著爍爍生輝,當真是流光溢彩,楚楚動人。
京郊處的一角,在那重巒疊嶂中巧妙地隱藏著一座皇家別館,選址清幽雅靜,甚是高韻。而這座皇家別館,便是目前鳳千翔下榻之處。
別館四周皆是樹林,人際杳渺,少有打擾,鳳千翔則頗有興致地用著晚膳。紅木窗格開了一半,透進些清新的林間氣息。
既是皇家別館,氣勢營造自然不同於俗流房舍。樓閣相襯,軒窗鏤花,曲徑通幽,金碧丹墀。雕梁畫棟,壁砌生光,一草一木都極盡精致奢華。每一處花草山石之間的小徑都是用漢白玉砌就,還配有綠色和粉色的碎石,看上去輕快俏皮,沒有純白色所帶來淒冷荒涼。
就連鳳千翔的房間,也是美輪美奐。屏風、床帳、桌子、花瓶之類當然應有盡有,就連水壺、茶盞、角櫃、小靠枕之類瑣碎的小擺設也是極盡精美奢侈之能事,鑲金嵌玉。
不明白那豪勒為什麼不想見到自己?笑話!悠閑地坐在鑲嵌著螺鈿的圓桌邊,鳳千翔為自己挾了一箸鮮嫩的菜肴品嚐,桃花眸子裏滿是狡猾。
那個不會掩藏真實感情的那豪勒的心思,還不好猜?他隻不過舍不得自己離開,又不肯明言,再加上他根本就沒意識到他是在留戀自己,悶在那裏賭氣而已。不過還是先不逼他,別把他壓得太緊,舍不得。
“羽弟,你是不是又想捉弄誰了?瞧你笑得那麼狡猾。”龍常羲推門進來,映入眼簾的便是堂弟狐狸式的招牌壞笑。
一聽這個聲音,念起那豪勒時的好心情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鳳千翔麵上的笑容未減半分,那神情依然是相當完美的無懈可擊。
鳳千翔擱下銀箸,離席恭謹地下跪行禮。“微臣鳳千翔,參見聖上。”
龍常羲歎了口氣,以自己功力上的優勢,硬是將堂弟扶了起來,按在位上坐下。“朕知你一定是在氣朕將你軟禁在此,是不是?”
兩日前,鳳千翔依密旨裏的吩咐,按照八百裏加急之例,以換馬不換人的方式疾馳了兩天一夜。剛到京郊,受了武宗旨意的禁軍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當下便客氣地將他請進別館居住,雖然招待得舒適周到,但是看守嚴密,反而更像監視。
無所謂地笑笑,鳳千翔的語氣仍然是冷淡有禮。“聖上言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聖上要怎樣處置微臣,都是天經地義的。”反正隨行的幾名隨從早就被自己打發回去了,陪他玩玩也不妨。
不過,皇兄找他的理由,不外乎三個,母妃、他的身份和國事,總之是不離其宗。正想著,果然武宗頗有些訕訕地開口,“羽弟,嬸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鳳千翔掩其眸底極為複雜的神色,淡淡道,“恕臣直言,即是如此,聖上當為太妃娘娘再遍尋天下名醫才是,微臣一介武夫,不通岐黃之術,真是愛莫能助。”
龍常羲的臉色黯淡了幾分,卻仍不放棄。“前一陣子嬸娘病重昏迷,睡夢之中一直在叫著你的名字。不停地說著‘天兒,娘對不起你’和‘娘親真的對不起你’還有‘求你原諒娘親好不好’這幾句。”說到這裏,武宗停下來,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