犖家大宅就坐落在渝水城西街那片縱深而入的建築群內。沿著官道一路馳馬入城,然後轉而向西,進入西街街口,那座構建宏偉的宅邸便會映入眼簾。你之所以能夠一眼看到它,是因為它比周圍的那些院落要氣派許多。如果時間正好,午後的陽光斜照,還能看見那塊寫著“犖府”的金漆牌匾閃光。
此時雖不見光圍金闕,暮色四合中一切又顯得孤寂且寥落,然而百姓家自有一樂,那犖府中正是吵吵嚷嚷的好不熱鬧。一個美婦一邊收拾行囊一邊對著兩個兒子諄諄告誡:“外祖家不比自己家裏,什麼東西都有現成,你們既然留戀山水,可不許哭說又要回來,到時候沒有人再送你們,需是要聽話才好。”旁邊追鬧著的兩個孩子嘴上答應,腳卻不停,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出門之時,差點撞到正從外麵進來的犖申奎。犖申奎攔下他們兩個,道:“慢點跑,莫要衝撞著人。”兩個頑童也不問爹爹的好,便又追逐而去。
那個美婦正坐在一張桌子前,見他從門外進來,身上還是穿著官服,知道他是剛剛回來,還未來得及換過衣服,便先來這裏,趕緊拿起身前桌子上的茶壺,倒了一碗清茶給他,好讓他一解疲乏。犖申奎伸手接過,一口喝幹,將茶碗遞了回去。那美婦又倒一碗,再遞給他,犖申奎又接過喝幹,釋然似的籲了口氣,將茶碗放下,坐在桌前。那美婦亦跟著坐下,問道:“你今日好似比平常更要累上許多。”
犖申奎拿起茶壺給自己再倒一碗茶,拿到嘴邊,又複放下,道:“還不是前些天的那件公案惹得人心煩。”說著歎了口氣。那美婦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光施,你若是不自在,我們寧肯不做這勞什子的官,大不了回鄉,也好過了整日家的心累。”光施正是犖申奎的字。犖申奎父母早亡,那美婦口說回鄉,無異於是讓他依附嶽丈,當下便不搭腔。
那美婦一時衝動說了這句,馬上便生後悔。要知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要的是問心無愧,即便蛟龍失水,也當韜光養晦,潛修奉行。哪能如此不堪,便想退縮。卻也知道她是為自己擔心,這才如此聲口。但自己光明磊落,沒什麼好怕,便道:“就是要走,也須將這件公案了結,否則白當了這官兒。”那美婦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邊,伸雙手揉搓他的雙肩,替他鬆動筋骨,道:“那何知府既已做成此案,你又何必趟這渾水?”犖申奎道:“那人被屈打成招,滿口的冤枉,既然發回我這裏重審,我便要設法查明,否則怎對得起身上的這件衣服。”那美婦道:“可是那何知府樹大根深,又跟你私遞了書信,若然與他作對,不是自討苦吃嗎?”犖申奎拉住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道:“茜雪,不然你也同子明、子楓一起去他外祖家裏暫避一時,等這件事有了了局,我再接你們回來。”
那美婦名字叫做宋茜雪,是犖申奎的夫人。她聽犖申奎如此說,當即道:“你我成婚之初說過什麼話來?”犖申奎道:“又非生離死別,怎說得到誓言。況且咱們的孩子也需要你來照顧,他外祖家不知道他們的生活習慣,難免有不到之處,若是因此他二人去而複返,可不是費時費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