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蔚佳懶得理他,進了自己的房間,書本還沒拿出來呢,爸爸那邊就把電視機開得老大聲,電視裏正在唱京劇,要了命的嘈雜。
倪蔚佳心情正不好,衝出去大喊說:"你把電視關小聲點,我要看書!"
"你媽不是要給你新家嗎?嫌我吵你們可以走!"爸爸無賴地說:"少拿念書來做幌子,我昨天在商業大廈還看到你跟一小子在一起!巴掌大點就知道談戀愛了?看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罵我就罵我,"倪蔚佳替媽媽鳴不平:"說媽媽做什麼?"
"你媽媽一定不知道你的那些醜事情吧,我還忘了告訴她了,等她今天回來我一定記得說!"
倪蔚佳用驚愕的眼光看著父親,他沒看自己,正扯著嗓子在跟著電視裏唱京劇。倪蔚佳覺得他真是陌生而又無恥,電視還在沒完沒了的吵,和著爸爸的破嗓子,倪蔚佳忍無可忍,一摔門走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倪蔚佳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此時已是華燈初上了,倪蔚佳的肚子還餓著呢,想到媽媽的飯店去吃點飯,又怕她問東問西的,更沮喪的是竟然被爸爸看到自己和曾偉在一起,還不知道他會怎麼跟媽媽渲染呢。
夜漸漸地深了,風吹起來,也有些許的涼意。倪蔚佳走到一個公用電話亭前,想了想,撥通了曾偉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曾偉的媽媽,她有很甜美的嗓音和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問倪蔚佳說:"你好,請問找誰?"
倪蔚佳遲疑了一小會兒後說:"請問曾偉在嗎?"
"你是?"
"他同學。"
"哦,你等等。"
電話被擱下了,再接下來就是滋滋滋的電流聲,曾偉磨蹭了好久才過來接電話,一聽是倪蔚佳的聲音趕緊說:"你好!你是說那道題啊,電話裏說不清,這樣,我明天當麵給你講吧!"
"我一個人在大街上。"倪蔚佳說。
"明天,"曾偉說:"那就明天。"說完嗒地一聲慌忙掛掉了電話。倪蔚佳氣急敗壞地把手裏的聽筒一扔,電話沒掛到機子上,話機晃晃悠悠委委屈屈地吊在那裏,倪蔚佳就走開了,一邊走一邊為曾偉的懦弱而感到椎心的失望,心想:你不是什麼也敢做嗎,怎麼到了現在膽子就這麼小起來呢?
倪蔚佳下意識地撫撫嘴唇,心想,今天真是倒黴的一天啊。真是喝涼水都塞牙!
就這樣餓著肚子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逛,倪蔚佳仿佛又回到初一初二的時候,那時候爸爸媽媽天天吵架,自己就常常背著一個大書包在街頭晃來晃去也不願意回家。有一次兩個比他大得多的男生攔住她要錢,她硬是不給,跟她們拚了命地打架,打到那兩男生服氣地叫她哥們兒為止。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天天跟他們在一起玩,還學會了喝酒抽煙。倪蔚佳想,也許在很多人的眼裏,自己早就不是一個好女孩,所以她和曾偉的事,怎麼也不可能是曾偉的錯。
承擔責任倪蔚佳不怕,心痛的隻是曾偉的軟弱。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到了一家歌舞廳的門口,裏麵傳出一個女人哀怨的歌聲,略微有些走調,歌廳門前的大牌子上寫著:"隻須消費20元,讓你一次唱個夠!"旁邊畫了一個拿著麥克風的女人,有著誇張的紅唇和細得不可思議的腰身。江城的人喜歡唱歌跳舞,在這座城市裏,像這樣的卡拉OK廳或是舞廳隨處可見。想比之下,眼前的這家不算豪華也沒有名氣,但現在的倪蔚佳忽然很想唱歌,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就想大大聲無休無止地唱,想了一想,倪蔚佳抬腳走了進去。
歌廳裏燈光很暗,乍一進去的倪蔚佳看不清任何人的臉。有小姐走到她麵前來,也許是見她學生的樣子,問她說:"找人?"
倪蔚佳找了張沙發,一屁股坐下來說:"唱歌!"
"一個人?"小姐奇怪地看著她。
"怕我給不起錢?"倪蔚佳從口袋裏掏出五十元錢往桌上一扔說:"再來瓶啤酒,我要喝萊克。剩下的錢隨便給點零食!"
"姑娘有性格啊!"小姐笑笑地把錢收起來說:"想唱什麼歌我去替你點。要卡拉OK還是樂隊伴奏?我們這裏的樂隊很不錯的。"
"無所謂!"倪蔚佳裝出得意洋洋的樣子說:"沒有本姑娘不會唱的歌!你隻管替我點,我來唱就是。"
歌廳裏人不是很多,唱歌的更不多,都忙著在跳舞。一個個陰暗的影子摟抱著在倪蔚佳麵前晃來晃去。倪蔚佳不是沒到過歌舞廳,但那些時候都是表哥結婚啊親戚朋友生日啊什麼的,從來也沒有自己單獨來過,倪蔚佳想自己真的是墮落了,墮落就墮落了吧,反正連初吻都給人家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很快就輪到倪蔚佳唱,小姐把話筒遞給她說,我們這裏的樂隊也什麼都會,你還是點吧別客氣。
"莫文蔚《盛夏的果實》,會麼?"倪蔚佳說。
"沒問題!"小姐走上台去,不一會兒,前奏就已響起,倪蔚佳拿起話筒,片刻間歌聲已踩穩節拍,輕然飄出: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
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
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
回憶裏寂寞的香氣
我要試著離開你不要再想你
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
你曾說過會永遠愛我
也許承諾不過因為沒把握
別用沉默再去掩飾甚麼
當結果是那麼赤裸裸
其實不用說甚麼才能離開我
起碼那些經過屬於我
……
倪蔚佳有極強的模仿力,將莫文蔚的那份慵懶和獨特模仿得淋漓盡致,才唱兩句就引來滿堂的喝彩聲,大家都扭過頭來看,看到是一個學生模樣的人在唱,更是來了興致。紛紛要求她再來一首。一曲歌罷,小姐走過來說:"還是你唱吧,客人們都說你唱得好,你再唱首什麼?"
"樂隊會的,我都行。"
"不會吧,"小姐說:"音樂學院的?這麼拽!"
"無它,耳熟爾。"倪蔚佳文縐縐地答,小姐沒聽懂了,看著她說:"什麼歌,沒聽說過!"
"我說了隨便!"倪蔚佳說:"你煩不煩啊,讓他們快來!"
倪蔚佳不記得自己那晚究竟唱了多少首歌,就連他們樂隊本來的歌手,也樂得休息,停下來聽自己唱。等倪蔚佳唱完那英的《征服》以後,一個老板模樣的人走到了她的麵前,把她的五十塊錢原封不動地遞到她麵前,說:"學唱歌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倪蔚佳坐下,老三老四地喝了一口啤酒答道。
"你樂感不錯,資質也不錯,還有興趣晚上到我這裏來打工不?我一晚上可以給你一百元。"老板一邊說一邊伸出一個手指頭來。
"切!別唬我,我有朋友在歌廳唱,一個晚上至少三百,要是客人送花多,還會有提成呢!"
"挺有經驗的啊,"老板說:"我這裏是小地方,比不得人家豪爽,但我保證好好包裝你,有機會你一定會紅!"
"謝了!"倪蔚佳不客氣地把那五十元錢放回口袋裏,說:"我唱夠了,要走了。"
"不考慮一下?"老板還在身後問。
"考慮!"倪蔚佳留下一句話說:"我要是考不上大學,立馬就到你這裏來上班!"
"留下電話!"老板還在身後喊。
倪蔚佳一回頭說:"沒問題,有事打我手機吧!"說完瞎報了一個手機號碼,很瀟灑地出了門。
走出門沒多久一輛摩托從她身後呼嘯而來,車上的人朝她喊過來說:"嗨!"
"嗨!"倪蔚佳認出那人剛才那家舞廳裏樂隊的主音吉它手,留著幾乎所有的吉它手都有的到肩的長發,他朝倪蔚佳伸出手說:"我叫林揚!"
"你好。"倪蔚佳沒有跟他握手,隻是說:"倪蔚佳。"
"我見過你。"林揚說:"那次電視台的歌手大獎賽你唱的是一首《薔薇》,我沒有記錯吧?"
"還真沒有。"倪蔚佳說。
"那次我就對你有很深的印像,今天你一開唱我就認出你了,就真的,你是一塊唱歌的料子!"
"別告訴我你想捧我做歌星,"倪蔚佳說:"我看你也沒那個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