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業式結束了。
在高二最後的班會上領過通知單,班裏就湧現出了解放感和奇妙的感動。
整個教室中都是紛飛著「春假去玩吧!」「要平安啊!」什麼的話語。
因為沒有在春假結束後能和朋友再相會的保證。所以,大家都非常惜別。
本來的話,我也必須和平時一樣裝出笑容,同他們拍著肩膀說這些的。
可不知為什麼,現在就是沒有那樣的心情。
今天,凪紗沒有來上學。她肯定是覺得和同學們見麵太痛苦,想不辭而別吧。
就因為在意那,讓我的心也波動起來。
凪紗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這我明白。所以她即使痛不欲生,也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所以想那是沒用的啊……。
我托著頭,鼻重重的噴著氣。
「那個,椎堂同學?」
有聲音在叫我。那是抱著一撂資料,表情很害怕的班長。
「嗯?怎麼了,班長」
我慌忙做出笑臉回答。
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班長放心似的撫著胸口。
這讓我不禁有些擔心。難道我剛才的表情,就是能讓你現在這樣放心的可怕嗎?
「這,你還沒有交呢吧?」
班長把那表格讓我看。上麵寫著《誌願調查表》。
啊,這麼說來,是說過要將自己的誌願寫好交上去的啊。完全都忘記了。
我從桌中拿出空白的表格,就這樣遞給了班長。
「隨便幫我寫一下,交上去吧」
絕對不可以,這樣重大的責任我可承擔不了,我實在不夠資格!班長幾乎以就要喊出這種話似的,拚命的搖著頭。
「不行的啊!請你一定要自己好好填!」
嗯。誌願什麼的,我實在不知道該寫什麼啊。雖然想隨手寫個《升學》,不過這時代想升學的人已經大減了。要是被老師問到「為什麼想升學?」什麼的,我就沒得答了。
「你覺得我該寫什麼好?」
「你問我我也很為難的……老師說過,要把自己想做的事寫上去。所以我覺得,就按你所想的寫就好」
「讓我看看大家都怎麼寫的」
「啊,椎堂同學!」
我一把將調查表從班長手中拿了過來,嘩嘩的翻看著。
猿渡寫的是《當國王》。那家夥,雖然出生於寺院,不過血統似乎很高貴。等你加冕的時候,一定要叫我啊。
珊瑚是《升大學》。嗯,真像她的呢。班長的是……《當新娘》?
「嗚哇!」
班長啪的奪回自己的調查表,藏在身後。臉刷的通紅了起來。
「…………你看到了?」
「真是相當有目標的誌願啊」
「這、這隻不過是夢想。並不是已經有特定的人了」
班長慌忙解釋起來。
「但是……可以的話我想在白色的小教堂裏舉行婚禮。想穿著純白的婚紗走向教壇的啊……」
我不管那一臉陶醉已經前往夢想世界的班長,看起了其他人的誌願調查表。
大家似乎,都是以自己的情況,非常認真考慮過才寫上去的。
我嘩啦呼啦的翻著,在一張紙上停了下來。
那是尊的誌願調查表。
他在誌願那欄裏寫著《護士》,不過又用筆全塗掉了。
並且,在那下麵用極大的字寫著《醫生!》。
那個尊想當醫生?而且,還是把護士塗掉改成的……醫生?
「這可真讓我想吐槽啊,要說句『至少把護士的護寫成漢字啊』的吧……」
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的我,手捂住了頭。
這個……就是那種意思吧……?
為什麼,我會在這種時候——在凪肝腸寸斷就要離開的日子,非要知道這種事啊……。可惡……!
「啊啊真是。真是太煩人了」
我將自己真心期望的寫在調查表上,隨手推給了班長。
「呐,你知道尊到哪裏去了嗎?」
「相澤君?剛剛好像和萌月同學一起出去了」
「謝啦,班長。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新娘呢」
我一撫班長的頭,衝出了教室。
幸好,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兩個。
在萬裏無雲的晴空下,來夏她們在屋頂非常嚴肅的互相看著。
「試驗期間……到今天就結束了呢」
來夏的聲音,因緊張而顫抖起來。
按珊瑚的話說,來夏和尊的交往到現在似乎都在《測試期》。而今後是不是還繼續交往的結論,就應該在高二最後的一天,也就是今得出。
「噢,噢……」
而相對的,尊的聲音也提高了起來。
兩人到底會得出什麼結論呢?
我忘記說話出神的看著那兩人。
來夏——
深深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尊君」
就像在坐直體前屈似的已經將身體彎到極限的來夏繼續說道
「我,還是不能和你交往。那個,我……有喜歡的人!」
「我,我才該說對不起!」
尊也同樣深躬了下去。
「呃?為什麼尊君你要道歉?」
「因為我……喜歡的不是來夏,還是向你告白了!」
「呃呃呃!?」
來夏非常驚訝,但我不吃驚。
果然,是這樣的啊——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啊,尊君?」
「STOP!」
我衝到兩人身前。
「啊,小密!?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抱歉。你稍微安靜一會兒」
我伸出食指,輕輕按住了要說什麼出來的來夏的唇。
「嗯?」來夏輕吟一聲沉默了下來。
「你說自己喜歡的不是來夏……那就是說有別的喜歡的女孩兒吧?」
「……嗯,算是吧」
「那應該,是凪紗吧」
砰。
尊的臉就像要發出這種聲音一樣瞬間通紅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說什麼!再怎麼想也不可能吧!」
「現在沒時間讓你難為情。這非常重要。你老實回答我」
尊就像被我壓倒了一樣,坦白道
「是啊……我喜歡凪紗」
「那你為什麼要對來夏告白?」
「因為凪紗她讓我去告白的啊。她說了好多次『你要是喜歡來夏的話,那就去告白啊!我會支持你的!』。我想這一定,是她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心意,在繞彎子拒絕我的啊」
「可、可就算是這樣,你向我告白也……」
看到來夏一把將我的指甩開抗議起來,尊雙手合在一起道歉道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我,本以為來夏會拒絕的」
『你以為會被拒絕?』我和來夏齊聲問道。
「嗯。因為來夏,喜歡的是密,」
「啊—啊—啊—啊—啊—!!!我—聽—不—到—啊—!」
來夏突然大喊起來,蓋過了尊的聲音。
「啊,對不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尊側目看了眼一臉疑惑的我,繼續說道
「就是因為那啦,所以我想來夏絕對會拒絕我。隻要能被狠狠拒絕,那我也就可以放棄了。可沒想到你真的OK了……真是對不起」
「來夏你為什麼要OK啊?」
「那,那……都是因為小密你的錯!」
「為什麼是我啊!?」
「閉嘴閉嘴!」
來夏的手刀如雨落向我的頭。不過她為什麼會攻擊我還是個迷。實在是太不可解了。
「那,估計,應該是對密的……」
「尊,閉嘴!!!」
那原戀人的頭,也被來夏一手刀劈了上去。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喜歡凪紗的吧?」
「是啊」
尊從自己製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照片。
說著「不能告訴凪我有這張照片啊?」,向我遞來。
那是……遊泳大賽時的照片。照的是凪紗從泳池上來的瞬間。在那閃耀水珠下的凪紗,笑得非常開心。
「你……你不覺得很可愛嗎?」
尊陶醉般的說道
「雖然總是讓人生氣……。但遊泳時的凪紗,真的是非常耀眼……。非常可愛的啊……」
看來他和來夏去約會的那遊泳館的票,本來是想和凪紗一起去才買的啊。尊就是在期望她能回複自己在遊泳上的夢想。
「確實,這笑容很美。不過,你不覺得,這照片有點奇怪嗎?」
那照片中央,是來夏的身影。而凪紗,就在滿麵笑容的來夏身後。就像是心靈照片一樣,讓人覺得很虛。
「這……也是沒辦法吧。要是讓她知道我照了她穿泳裝的照片,她一定會殺了我的。這就是我所想出的掩飾手法啊!」
「尊,你原來……是個白癡啊?」
「你什麼意思?」
啪嚓。
我似乎聽到了迷已經被解開的聲音。
恐怕,凪紗就是看到這張相片,才深以為《尊喜歡來夏》的。讓她看到尊一臉陶醉的看著這有來夏特寫的照片,就算會有那種誤會也難怪。
這故事——就是一出擦身而過的那種無聊鬧劇。
這故事——就是一出因誤會而產生的那種讓人無力的滑稽劇。
這故事——就是一出無法坦城的兩人,太過無聊的喜劇。
但這故事——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因為這故事……不是悲劇啊」
我看向手表。現在是1點45分。凪紗說過她會在中午離開這城市。
如果現在趕去的話,說不定還能在她離開城市前攔下。
「凪紗,今天,要離開這座城市」
我毫不猶豫的將這事說了出來。雖然凪紗讓我不要說,但那我根本不在意。
因為我是個,就算背叛別人也毫無罪惡感的人。是個會傷害所有人,讓所有人痛苦,對所有人說謊,背叛所有人,束縛別人,利用別人——並且,拋棄掉一切的人。
這樣的我,絕不可能會信守約定。是相信我的凪紗不對。
「她要和叔叔一起生活。再也不回這裏」
「怎麼可能……她,一點都沒和我提過的啊!那家夥,可說過非常討厭自己叔叔的……!」
「她是想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啊。一定,是因為離別太痛苦了——」
我還沒說完,尊就衝了出去。
?
我讓尊坐到後座上,騎摩托飛馳著。
剛才到凪紗家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所以我決定開摩托送他過去。
因為家人全部都被回收,所以神代市中有好幾棟無人的房子。所以其中的幾處,被我借來當做了《隱蔽所》。那其中的一處,就隱藏著摩托。這本來是隻在緊急時才會使用的,不過現在,恐怕就是那樣的時候。
「密,你會騎摩托啊!?」
尊不輸給吹來的狂風大聲怒吼道。我也吼了回去。
「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吧!?你知道凪紗會從那條路被帶出去嗎!?」
「我知道。應該……是穿過旭井橋那條路!」
「OK」
我擰下油門轟起引擎。以最高速衝進了狹窄的胡同。
要前往旭井橋,這裏是捷徑。我非常熟悉神代市的道路。畢竟,我已經為保護這城市在這裏繞了幾年了。
雖然最近沒怎麼騎,不過摩托的排氣聲非常輕快。
「就靠你了啊」,我心中這麼說著,筆直的注視著前方。
現在,我有種能清晰說出來的感覺。
我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重逢。想讓他們再次在一起。
我,想救凪紗。
自從知道了凪紗的境遇,我就一直想幫她。
讓喵美調查凪紗是否有可利用的力量,是因為她如果有《力量》,我就可以以那為代價堂堂的去幫助她。現在想起來,我那隻是在尋求幫助她的《理由》。
不找到《借口》就無法去幫別人真是太差勁了……但我就是這樣,這也是沒有辦法。
不經意間——“那個人”的聲音在我腦中回響起來。
那是我在《想死卻死不了》的中學生時代和“那個人”的對話。
「算我求你,殺了我吧……」
——為什麼?
「隻要我死了,《世界滅亡》就會結束了吧?」
——是呢
「我父親,來夏的母親,班上的同學們……大家,大家大家,都是因為我活著,才會被天使殺害的吧?就是因為我,才會被回收的吧?」
——是呢
「我已經,不想活下去了。我想死啊……」
——隻要你死了,世界一定會得救
「殺了我吧。救救大家……!也……救救我吧!」
——但是,你不能去死
「為什麼?」
——你死的話,世界一定會得救。但是,你的“世界”就會終結。那,和世界滅亡是一樣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換個說法吧
如果你死了,我會難過的
所以,不要去死
「難過……?」
——盡力活到你能挺起胸膛就可以。在那之前,試著活下去。
“那個人”的手伸向了身處絕望深淵的我。
將那《想死卻死不了》的我,救了出來。
我那受傷流血的心,也在“那個人”的努力下愈合了。
那就正好,像尊支撐的一切都被奪去已經在絕望深淵中痛苦的凪紗一樣。
我失去了“那個人”,雖然我堅信她會在我畢業的那天回來,可現在,她不在我身邊。
但凪紗,還沒有失去。
她還沒有失去能將自己從絕望深淵中拉出來的人。
她還沒有失去尊。
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不管他們兩個發生什麼,都與我無關。就算是他們從此再無法相見,也對我毫無損失。自己現在做的根本就是毫無意義,這我明白。
但,我卻大叫道
「好好抓緊啊。我絕對會幫你追上——!」
油門擰到盡頭,飛速衝了出去。
?
我們,追上了凪紗。
而且是在可以想像出的,最壞的情況下。
?
沿神市流淌著早瀨河。架在那中部流域上的橋,就是旭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