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刺蝟相愛了。
它們越是想接近彼此,越會用自己的刺刺傷對方。愛得越深,彼此越會受到傷害——那就是,刺蝟的困境。
我說。
「那種事根本算不上困境。隻要不相愛就可以」
“那個人”答道
——不管再怎麼疼痛,
我都會,抱緊你的喔
?
「喂—,來夏—。起來了嗎—」
周日。上午九時。我的房間。
探身到窗外的我,在向對麵一米以外的窗叫著。
「早啊。怎麼了,小希?」
我那一臉迷糊的青梅竹馬萌月來夏的麵孔,從窗中出現了。不過身體卻用窗簾遮了起來。
「早啊。我說,你幹嗎卷在窗簾裏啊?難道是我,太不懂流行了?」
「可是人家,穿的是睡衣啊」
「你穿睡衣的樣子我可都看夠了呢」
「說『晚安』的時候沒什麼……不過早上很不好意思的。對了,什麼事?」
「今天你有空嗎?」
來夏的手整著睡覺時壓得像呆毛一樣翹起的發,「預定是要和小雪一起去買東西的,怎麼?」
「是嗎。那算了。本想著找你出去玩的,既然忙的話就找別人,」
「沒關係!我有空!超有空!」
「你剛,不是說要去買東西嗎……」
「那已經辦好了!三十分……不,給我一小時準備!這樣可以嗎?」
「啊,好。不好意思」
「那,等下就直接到小希你家去!」
砰!來夏用力關上窗,跑進了房中。「冬人!早飯,你自己做!」「姐,你這什麼意思啊!」這樣的讓人不禁微笑的對話緊跟著傳了出來。我坐到窗邊,側耳聽起了那邊的鬧劇。
「哥哥要出去約會嗎?」
我回過頭,隻見妹妹微站在那裏。
雖然比我小一歲的她已經上了高二,不過那穿著大T恤代替睡衣的身體發育得很慢且非常纖細。麵容也還是很幼小,看起來就和小學那會兒沒變過似的。是在分類學上屬於《蘿莉目貧乳科》的我的妹妹。
「不是。不是約會啊」
「真的嗎?該不會是要推倒來夏學姐,用青春攻擊吧?」
「不會的啊。我說,青春攻擊是什麼啊?」
「那種事希望哥哥隻對微做喔,好嗎?」
「不要胡說啊。啊,喂!你幹什麼脫T恤啊!?」
「隻不過是想把哥哥的衣服還給你啊?你在想像什麼呢?」
「什麼都沒想像。還有,不要脫」
「人家可是覺得哥哥喜歡的喔?不想看嗎?還是側眼看到了?」
嗚。
「為什麼臉紅起來了呢?為什麼呢?」
「……不要捉弄哥哥」
我把目光從手提著T恤咯咯笑著的妹妹身上轉開。
那天真浪漫純真無暇的微,自從誤以為自己殺死我的《那時候》起,就壞掉了。
在長長的昏睡狀態之後——清醒過來的妹妹閉鎖了自己的心。
雖然經過不懈的護理,能像現在這樣正常的生活……不過卻變成了很壞心的女孩兒。說話的方式也變得很奇怪。
「呐,呐?哥哥?」
就像硬幣翻過去一樣表情突然變得像在鬧別扭一樣的妹妹抓住了我衣服的袖子。
「不是約會吧?如果是約會的話,微,肚子說不定會痛起來的喔?」
微經常裝病強迫我做些什麼。而我也在盡己所能滿足她的任性。這是《責任》,我不打算搪塞什麼來逃避。
「真的不是約會嗎?」
「真的。絕對是真的。隻是去玩而已啊」
我找來夏,是因為和《朋友》一起去玩是必須的。
?
雖然很突然。
不過我討厭《熱力學第二定律》那東西。
雖說結局很那個,不過最終就是說世界會毀滅吧。因為萬物在物理學上是都無常的。對我這個想要防止名為神代市的這個《係》的熵增大的人來說,心情可會變得很灰暗啊。
真想讓那些滿口說的都是沒有夢想沒有希望話語的學者們,見見我這不死的身體。我想他們隻要看到違背物理學原理的我,肯定會驚慌的改變宗旨的。
我心中想著這些不成毒也不成藥的玩笑來代替偽藥。
黎明前。周日。我家附近。
額上滲著冷汗的我,走在飛舞著名為《紙雪》的不冷之雪的車道上。
雖然我是左撇子,不過卻隻能無奈的用右手去擦。
世界正被名為天使的怪物一點點《回收》。但是,隻要我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交出去,它們就會老實的返回。
可,這方法有個問題……
「好痛…………」
我看向左臂。那肩以下的部分已經消失,而斷麵上正噴出著治療傷口的光粒。不過,卻像線香花火一樣微弱。
我是歐米加——似乎,是最後的人類。
因為被選為世界終結的見證者,所以在世界滅亡的瞬間前,都是無法死去的。就算受了傷,也會急速自愈。
可不知為什麼,在被天使《回收》時,治療就會變得很慢。因此在痊愈前,我不得不一直忍受著折磨……
而忍受不住了的我,決定到家附近的公園裏休息一下。
「?Imagines.Tomorrowwhenyouarelost.」
我坐到長椅上,抬頭望向在夜空中閃耀的下弦月。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輕聲哼起了歌。哼起了“那個人”唱的歌。
「?Iloveyou.Ifyouarelost,theworldismeaningless.」
在要哼完時,我聽到了踏雪的聲音。路燈的燈光下,我得到的最強的牌就站在那裏。
「呀啊,咲夜。那邊怎麼樣?」
她手持大劍。戴著像惡魔角一樣的發飾,穿著美麗舒展的裙和,異常性感的吊帶襪的咲夜無表情的走了過來。COSPLAY……應該不是吧。是戰鬥裝嗎?
「沒什麼。有兩個天使,什麼都沒被破壞就結束了」
「那就好。傷還沒治好呢吧。所以,我有些擔心喔」
「……你才是,沒有失敗吧?」
咲夜的目光看向飄落著的雪。
紙雪是在《回收》進行後才落下的。本來,是失去了什麼的信號。
「我這裏也平安。不過沒你那麼漂亮就是了」
我把還在再生的左臂舉給她看。咲夜就像在看什麼汙穢之物般的隻一瞥道
「你一直以來,在碰到今晚一樣遠離的地方同時受到天使攻擊的情況時,都是怎麼處理的?」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舍棄對城市來說沒什麼用的一邊。隻要城市《整體》能存在的話,我不會執著於《部分》。我可是個豪爽係的人呢」
「…………」
她的回答是帶有輕蔑的無言。
隨著令人惡心的聲音,我的左臂再生結束了。我站起身,伸出了剛重生的左手。
「不過多虧咲夜,今晚兩邊都守住了。今後也拜托你了」
但,她無視了我的手。
隻是一副,我才不想與你合作,的樣子瞪著我。
「嘛,我是無所謂。不過……為了相愛,和睦一點不好嗎?」
被逼得無話可說的咲夜很不高興的把頭轉向一邊,道
「……我,討厭你」
「嗯——」我稍想了想,
「那個。之前也說過的吧,我不想世界被毀滅。而是想與你相戀……讓你殺死我啊。在我畢業的那天」
因那件事,我對咲夜感到了《共鳴》。所以才會這樣不惜冒著《日常》被破壞的風險,決心讓她過上校園生活。
可。
這實在是太天真了吧?我心中也很後悔。我們之間,本來,就隻是事務性的關係。
「為了我們能相戀,我也會全力協助你。告訴你件好事吧」
如果將《事務性》這詞在我腦內詞典中搜索,就會得出以下意義。
蠶食與被蠶食。掠奪與被掠奪。生存或者死亡。支配,控製——
就是說,我,以這樣的心情,
一步,又一步的走近咲夜。
「戀愛課程。二——不是必須一下喜歡上我。分階段的來建立關係吧」
「階段……?」
「對。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從做朋友開始吧》這樣的。成為朋友,變得和睦,彼此發現對方的優點……慢慢的喜歡上對方」
咲夜就像在深思似的垂下眼。
我盡可能以柔和的聲音不給她絲毫喘息機會的繼續說道
「不隻是我。和同學們也和睦相處吧。這樣,會對你有利的。我已經準備好了讓大家接受咲夜的《計劃》。今天正好是周日,我會用一天時間對你進行說明,」
咻啪——輕聲響起。大劍頂到了我脖子上。
「喂,已經砍進去點了啊!頸動脈邊都被砍進兩厘米了!」
「沒有砍衣服」
「不是那個問題!很痛的啊!?」
咲夜就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話一樣,握柄的手在加力。
「歐米加。今天一天,去和《朋友》度過」
「……哈?度過?是說去玩嗎?」
「對」
「和誰?做什麼?」
「誰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
「那邀請你也可以嘍」
「我……要待命。你一個人去」
沙沙。我撓了撓麵。
這該說是不坦率,不偕世事,還是該說像個孩子呢……
不知該做什麼反應為難的我,
「咲夜你,真可愛呢」
總之,試著這麼說了出來。
咲夜的身體啪的顫動了下,
「不、不要胡說岔開話題!你說會配合難道是騙人的嗎……!?」
她生氣的把刀刃壓了下去。
「好痛!又深了一厘米,都三厘米了啊!」
「不想腦袋掉下來就按我說的做」
我聳了聳肩答道
「……好。今天我會和朋友一起過」
咲夜輕點了下頭,將劍收了回去。
等注意到的時候,《紙雪》已經停了。天空開始漸亮,雲也閃耀起紫色的光輝。
旭日照耀下的咲夜的臉,有些滿足的樣子。那是為了阻止世界滅亡,決心盡全力喜歡上我的,樂觀的表情。
不過那一切。
都是徒勞的呢。
我們相戀的可能性,根本連一絲都沒有——我想這麼告訴她。當然,這沒有說出來。
這湧上的感情,被我用槽牙咬碎,細細咀嚼著吞了下去。
那非常的苦,卻微微的,
甜。
不過,算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的世界都平安迎來了清晨。為這感到高興吧。
早上好,四月十九日。請,多多關照。
?
因為那些原因。
「要出去玩的話昨天告訴我多好。總是這麼突然!」
「來夏你呢,怎麼總是和我吵架啊?其實不是挺可愛的嗎?」
鄰市。風原站站前。麥當勞禁煙席。
我和來夏邊吃著芝士漢堡套餐邊拌著嘴。
「這還用說嗎?根本被必要讓小希看到可愛!」
「真是的……要是你的性格,能有今天這打扮十分之一的可愛該多好」
我說著指向她的洋裝。平時的她,多是穿迷你裙加白襯衣的那種便於活動的衣服。不過今天,卻穿起了那種《輕飄飄》的衣服。
「呃?是嗎?可愛嗎?」
「有點而已。怎麼說呢,你特意這麼穿的?」
來夏非常驚慌似的揮起了手。
「沒這回事啦。隻是難得買了一件,最近一直沒機會穿而已」
「不過,很襯你喔」
「嘿嘿,真的?」
來夏的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笑了。
「嗯。就像是馬要衣裝」
「要說的話應該是馬夫!我說,你很沒禮貌耶!」
我閃過來夏不斷襲來的手刀,站了起來。
「差不多,去別的地方吧」
「真是的。小希你嘴太毒了」
雖然來夏不住的抱怨著,但卻並不覺得她生氣。她手扇著已經紅起的臉一口喝掉杯中的奶昔,也站了起來。
我們一同走出了麥當勞。
眼前就是風原市。
我們所居住的神代市是座古城。雖然有著不少名勝古跡,可娛樂場所卻不多。
所以去出來玩的時候,經常選擇比神代市繁榮的風原市。而且到這邊坐電車隻需要十五分鍾,並不算遠。
踮腳確認著想去的店是不是還存在的來夏,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有段時間沒來,好多都被《回收》了呢……」
雖然比起東京都中心來說要強好幾倍,但各個地方都殘留著《世界滅亡》的痕跡。
「那,我們去玩點什麼?」
「什麼都可以。來夏決定吧」
「嗯—……那就卡拉OK和保齡球的健康組合吧!最近都沒去過了!」
來夏說著一把抓住我的腕,走了出去。
「啊,這,卡拉OK就,」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她就「對了」的提高了聲音。
「可以先繞道去《美夏那裏》嗎?」
「……好啊」
我們改變方向,往車站南邊走了過去。
那邊有塊突兀在城市中的空地。這裏以前,曾建著一家家庭餐廳。
是有人供奉的吧。來夏蹲到那已幹枯的花束前,雙手合在了一起。
「有段時間沒來,對不起喔」
那是高一夏天的事。
不管給人多少麻煩,隻在水吧好幾個小時久坐不去大鬧著製定暑假計劃的我們頭上——天使簡直就像盛夏的暴雨一樣突然的,降臨了。
而就在一瞬前還和我們一起嬉笑的美夏,被殘酷的怪物變成了醜陋的肉塊。殘忍的《回收》了。
「我們已經是高三了喔。你在天上看到了嗎?真想大家一起升級啊……」
我挺立在一旁,看著悲傷禱告著的來夏。
為死者合十——這是我無法理解的行為之一。
做這種事,究竟有什麼用?
死去的人不可能複活。也無法知道自己的思念是否有傳達到。隻是合十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生奇跡。
悼念死者,隻會讓自己的心痛苦而已。
隻會無用的讓自己的悲傷增幅。
——你,太善良了啊。
猛的,“那個人”的聲音回響在我腦中。
那是我把這想法告訴“那個人”後她所說的。
我還不知道那話的意義。或許那根本,就沒有意義。
但是,我隻能這麼說。
如果是為了奪回“那個人”,即使是要犧牲整個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而這樣的我,根本,就不善良。
抬起頭的來夏難過的笑了。隨時都會低落的淚珠,在那眼中閃動著。
「嘿嘿,明明是被天使《回收》的,卻用和風的合十來祭奠很奇怪吧?」
「……不奇怪啊。美夏她一定聽到了。因為來夏的聲音,很大嘛」
我說著無心的謊言,用力揉著青梅竹馬的發。
「哇—!?人家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啊!」
「是嗎?我可覺得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喔?」
「過分!真是,小希你這笨蛋!」
?
咕隆。咕隆咕隆。
在球瓶倒下的聲音中,
「喔~~~~~~~~~~~~~……」
我發出著僵屍一樣的聲音。
如果是靈能者看到現在的我,肯定會大叫「他的魂從鼻子裏出來了!」,要是醫生,恐怕會診斷「今晚就是危險期」吧,要是遇到替身使,絕對會大叫「新的替身來攻擊了!」(參見JOJO大冒險),而要是勇者見到我的話,大概會說【不用大驚小怪隻是具屍體而已】吧(參見勇者鬥惡龍)。
我現在就是如那般的憔悴。
要說為什麼會這麼虛弱,都是因為剛剛和來夏去了卡拉OK。
來夏很會照顧人(可說作多管閑事),運動神經很好(就是狂暴),爽快開朗(就是吵死人)。
所以我覺得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兒。
不過,歌卻唱得致命般的爛……
被強迫參加整整兩小時《萌月來夏演唱會》的我,已經就要KO了。
而與我相反滿臉光彩的來夏,此時以豪爽的投球姿勢將球投了出去。
「上吧!魔球☆旋轉炸彈!」
雖然什麼地方算魔球是個迷,不過那筆直滾去的球將所有球瓶都擊倒了。
「Yes!」
來夏高興的輕跳起來要和我拍手。我弱弱的回應了她。
「嗯?你怎麼了,小希?」
「隻是覺得有點西藏苦行僧的感覺。我也要開悟了吧,這樣的」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要是不加油可就不妙了喔~?我要是贏了記得請聖代啊?」
「我明白。我要是贏了,明天你就請我吃小賣部的麵包」
我打起精神站了起來。聖代什麼我其實並不在意。不過,要是輸給來夏心裏會很不舒服。
「那也要等你贏了。我可是絕對不會輸的」
自大的挺起胸的來夏,
「……啊呀?」
突然向四周張望起來。
「怎麼了?」
「……覺得好像有人在看似的……」
「在卡拉OK你也這麼說過吧?」
我覺得門外有人在看——來夏曾這麼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