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希望》能孕生出什麼?
?
與咲夜初遇時,四周飛舞著櫻瓣。在那淡紅色的櫻雨中,我們訂下了相戀的契約。
而,現在。
舍棄戀之《契約》,走上不同道路的我們,再次邂逅了。
住宅區。破壞的住宅。冬日庭院。
遭到天使襲擊的母子,互相支撐著拚命想要逃跑。
而我與咲夜,就像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一樣,互相對視著。
沙沙,沙沙——
冰冷的雪發出著微小的聲音,從空中不住落下。
就像老電視的畫麵一樣,白色的雪花讓咲夜的身影模糊了起來。
在朝陽穿過厚重的雲照射下來的淡淡光亮下,對天使兵器的麵孔,讓我覺得就像雪之結晶一樣凜然而冰冷。
不過,忽然——
咲夜的無表情動搖了。
雖然隻是眉微微皺起,頰緊繃起來。但隻這細微的變化,就讓我明白她在猶豫。
「密……」
幾度欲言又止的她,道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我聽說你和來夏同學一起離開了這裏。可,為什麼……。啊……,難道……」
咲夜的表情再次發生了變化。那眼微微張大的注視著我。
如果要為這變化加一個名字——
那一定是,《希望》。
「你們,回來了……?」
猶豫著的咲夜,稍稍向我靠了過來。雪之屏障橫亙在我們之間。而她就像要打破那冰冷的隔閡似的,輕輕,伸出了自己顫抖的手。
「你會趕到天使出現的地方,是要和我一起……」
可——那伸出的手,落了下去。那沒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她一定是察覺到不是這樣了吧。
這或許,是看到我就像拋棄被天使襲擊的母子一樣在邊上旁觀。
咲夜緊握起手,微咬起唇。
「密……」
細雪落在她纖弱的肩上。咲夜就像在害怕般顫抖著。
「來夏同學,出了什麼事?」
我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的,轉過了身。
背對向那曾戀過的少女,走向飛雪的城市。
「密……!」
即使聽到後麵那悲痛般的呼喚,我也沒有停下腳步。
我心中沒有愧疚,我心中沒有疼痛。
我明明,是確實愛著咲夜的。
可別說戀,我此刻甚至連些許眷戀……連些許動搖都感覺不到。
有的隻是,一片平靜。
冰冷的風吹過,搖動著我的發。我抬起頭,望向被烏雲覆蓋著的天空,望向不斷飛散雪花的那一端。
向那竊笑著在什麼地方注視著這邊將我變為歐米加的可惡存在——向神,說道
「快點把世界給我毀滅啊……」
?
那之後,我也在繼續履行著將走向滅亡的世界印入眼中的使命。
臨城。風原市。商場屋頂。
「?Imagines.Tomorrowwhenyouarelost.」
翻過護欄,抱著單膝坐在樓頂邊緣的我,哼唱著。
「?Thesunislost.Astardoesn’ttwinkle.」
《Loves,sothatwanttokill.》
“那個人”喜歡的歌乘著冰冷的風,微微飄向腳下的建築。
從這十二層的商場屋頂上,能望到很遠的地方。
風原市要比神代市要繁華,所以櫻丘高中的學生們經常會到這裏來玩。
初春來的時候複興明明有進展的,不過現在卻一點影子都沒有。巨大的高樓就像遭到大地震什麼一樣,隻留下地基被消滅,在站前的黃金地段上留下了無法理解的空地。
寬敞的道路角落中是廢棄的破爛汽車,上麵是用油漆噴塗的《所有人都去死吧》的塗鴉。這裏,現在比神代市更為荒廢。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橫濱一樣的廢墟,化為混亂地帶了吧。
「?Abreezestops.Thesongofalittlebirddisappears.」
刺骨的北風呼嘯而過。
我身上的黑色風衣在風中烈烈成聲。背後破敗的遊戲角上,一個空罐子在風中翻滾著。空罐撞到孩子們曾歡笑著的兔型電動玩具,發出著空洞的聲音。
我撫著被風吹亂的發,繼續眺望著腳下——忽然,全身一顫。這不是因為寒冷。是我感到了天使出現的前兆。
「?Iloveyou.Ifyouarelost,theworldismeaningless.」
我就是明白天使會出現,才會來到這裏。
就像,死神一樣。
「?Iloveyou.Loves,sothatwanttokill.」
轉眼間,黃昏色的天空中出現裂縫,天使降臨了。
擁有六片冰柱般雪白翅膀的天使,漂浮在空中。而且那不是恐怖的怪物,而是美麗的女性身影。能力越是可怕的天使,容貌越像人類。所以這一定是上位天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充滿悲傷的慟哭聲回蕩在破爛大樓群形成的山穀中。
是發覺天使出現了吧?很多人就像恐怖電影中的一個場麵一樣,從建築中衝了出來。雖然這裏已形同廢墟,但還是有很多人生存著。
在我這裏看起來如米粒般大小的人們,推搡著,磕磕絆絆的在路上奔逃。推開跑得慢的,踩過摔倒的女性,都在拚命讓自己活下去。
那情景,不知為何讓我覺得很惡心。
「…………想逃明明是沒有意義的」
《大家都去死吧》。那車上的塗鴉,讓我很是讚同。
眼中滿是慈悲俯視著逃跑人們的天使,緩緩拍動起了自己如冰柱般尖細的翅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連空氣都為之震動般的,咆哮了。
天使的慟哭,沒有馬上停止。
那不斷加強,繼續震蕩著空氣。
就在鼓膜麻木,開始感到疼痛時,聲音,忽然消失了。
天使麵前的建築,就如沙城般頃刻崩潰。水泥牆壁與玻璃窗就像瞬間被風化掉,化作塵埃飄散而去。我不大清楚那原理,或許是強振動波一樣的東西吧。
「那大樓……」
那天使破壞掉的建築,我有印象。在那大樓八層,開著名為《甜品王國》的主題公園。是我與咲夜約會過的地方。那時正好在開什麼《布丁節》,喜歡布丁的咲夜非常高興。
而那有著回憶的地方,正在如沙粒般四散。
逃慢的人從大樓裏衝了出來。可連慘叫都不及,便被卷入了不斷而來的振動波。而他們,也與建築一樣,瞬間化為血色的煙霧消失了。
要是像過去一樣開槍反抗天使,或許能救下其中幾個。
要是像從前一樣把自己身體的部分交給天使,它或許就會回去。
可,我隻是,什麼都不做的,繼續望著那邊。
將兩棟大樓和眾多人類變為塵埃的天使,再次用力拍動起那六片翅膀。
一道如聚光燈般的光下從天而降,將化為粒子的《回憶》與《生命》,化作螺旋狀的漩渦卷上空中——
很快,消失不見了。
就像那裏從沒存在過一樣,毫無痕跡。
不久,雪降了下來。
這是不冷之雪——是每當有什麼被回收,就像那代價一樣降下的《紙雪》。
沙沙,沙沙——
我伸手,接住了一片結晶。
慢慢,閉上了眼——
?
我不吃不睡,隻是像被天使出現的預兆牽引著一樣,將走向滅亡的世界印在眼中。饑餓超過限度後會在歐米加之力下痊愈。身體的汙濁似乎也被看做不需要的東西,一起隨著消失了。我除了那以外什麼都不做,隻是那樣不斷的,一味的注視著天使的行動。
在那樣的日子裏,日期感消失了。
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在一個刺骨寒冷的清晨。我踩著積雪把自行車推到自家院裏時,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我。
「密……」
那是咲夜凜然的聲音。不過,我卻覺得裏麵帶著些猶豫。
回過頭的我,感到了極似耀眼般的強烈眩暈。
咲夜她,穿著學校的製服。手裏還拿著書包。就在幾個月前,這還是理所當然般的裝束,可在學校封閉了的現在,讓我覺得非常奇異。
「……有事嗎?」
我在壞掉的門後問。
對天使兵器沒有馬上開口。那貼著創可貼的麵微微繃起,纏滿繃帶的手緊緊的握著書包注視著自己的腳尖。
「沒事的話,我就,」
「那、那個!」
一直沉默著的咲夜就像下定決心了一樣深呼了口氣。白色的煙霧消散在了空中。
「……一起,去上學吧」
「上學……?你胡說什麼。學校已經被封閉了吧」
「這,的確是,不過……」
在我反駁下似乎很害怕的咲夜手忙腳亂的道
「大家都決定要自習了。同學們都聚集到了學校。你想,今年的《高考》全部終止了吧?不過,明年說不定會再次舉行的啊。所以大家就決定趁現在來學習。反正都是要學,還是大家在一起更開心的吧?同學們都回到了教室。高天原師傅和斑鳩老師也來了。所以——」
咲夜注視著我,再次道
「所以你也一起,來上學吧」
我,沒有回答。
連真受不了你們都沒有說。
大家聚在一起備考?你們太傻了吧。
就是大學,也幾乎都像高中一樣停課了。根本沒有再開放的可能。再說,現在光是活下去就已經讓人筋疲力盡。要是有功夫自習,還是去找吃的更正經。不,說不定集體自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在一起學習的時候,大家都笑著說覺得像回到城市變成這樣之前一樣呢。非常的開心。同學們都很想你。所、所以,密你也,」
「沒用的」
「……呃?」
「自習根本是沒用的。你說,明年大學說不定就會再開課?那根本不可能,你自己應該很清楚的吧」
「…………」
隻要我沒死,《世界滅亡》就不會結束。世界就不會有和平。
可作為歐米加的我,已經接受了毀滅的現實。
而作為ARICE的對天使兵器來殺我的咲夜,應該是最清楚這一點的。
嘛,幸存下來的原同學們想怎麼度過他們的餘生,都是他們的自由。我無權指責。而且也不想扯上關係。
我決絕的對臉緊繃成冰冷的無表情注視著我的咲夜道
「我不去。我不做無用的事」
我本以為這樣她會糾纏不休很麻煩,不過咲夜卻出乎意料的點了點頭。
「是嗎……。那也沒什麼。我不打算強拉你去」
她慢慢轉過身。那是個不像個對天使兵器的,遲緩的動作。
「我畢竟隻是你的同學。我來找你,隻是因為這樣」
咲夜緩緩向學校走去。
那轉身離去的她,似乎說了什麼。
雖然聲音太小聽不真切,不過我似乎聽到咲夜說
——「不是沒用」
自那天起,咲夜每天早上都會來找我。
她沒有叫我。身穿製服的她,總是無表情的抬頭望著我房間的窗。等了一會兒,就像還是不行嗎似的輕歎口氣,垂著肩去了。似乎是去學校。
「…………」
我在窗簾的陰影中,望著那逐漸遠去的瘦弱背影。
是傷得很厲害吧?咲夜就像是保護著疼痛的腿一樣,拖著腿走著。
而即使這樣,她還是固執的繼續上學。
而且,每天早上,竟然還會來等我。
這真是,真是,真是……
「……徒勞啊」
?
附近變為避難所的小學的操場上,搭滿了帳篷和簡易房。無家可歸的人們就住在那裏。
偶然經過那裏的我耳中,忽然聽到了一個很有朝氣的聲音。因為很耳熟,我不由的停下腳步,從操場的角落望向校園。
「嗚喔,把那邊拉緊!」
製服係在腰間,挽起T恤袖子的猿渡,正和幸存的同學們搭著帳篷。
口中不斷呼出哈氣的猿渡吼了起來。
「喂,笨蛋!就是你小子,大崎!你也拉太緊了吧!」
那位足球部的壯漢緊拽著帳篷的繩索回吼道
「是你小子說拉緊的吧!」
「凡事都有個限度的啊!就你來說,要像對女孩子一樣溫柔的拉啊!」
曾是別班的女生笑著插口道
「不要什麼都用H比喻來說啊!」
同學們嬉笑著搭著帳篷。而失去家的孤兒和失去家人的老人們,很高興的望著那情景,在給他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