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王。”他順從地到桌邊坐下。
“前方戰事未完,寡人卻將你急召回來,怕是軍中也有怨言吧?”大王給他斟了一杯酒,淡淡地問。
“不,其實戰事已經結束,臣正要擇日拔營歸朝。”他恭敬地謝過大王斟的酒,回答說,“大王心係前方戰事,讓人敬佩。”
大王放下酒杯,像是感慨地說:“自從寡人登基,你便時刻不忘提醒寡人君臣關係。”
他歎了口氣,說:“大王始終是大王,臣下始終是臣下。”
“什麼臣下?!”大王突然大怒,將酒杯砸在桌上,整杯未喝過的酒潑了一桌。“若非當初……!”
“大王!”他飛快地打斷大王的話,“沒有什麼當初,現在您是大王,這一點誰也不能改變。”
大王陰鷙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菁元夫人……”他緩緩地開口,“夫人她為了能有人照顧大王,懇求先皇把臣召進宮來,如果夫人看到大王現在這樣,想必會非常安慰。”
大王冷笑一聲,說:“她有什麼安慰的?寡人也好,過去被毒殺的太子也好,都不過是她為了保住自己地位的棋子。在這深宮之中,根本沒有人在意一個勢孤力弱的小皇子是死是活,更別提他的想法是什麼了。”
他沒有說話。他知道,大王說的不僅是事實,也是大王自己的體驗。
“寡人唯一感激那個女人的是她安排你來照顧寡人——不過寡人知道,她不過是籍此向父王表現她的寬容大度罷了。”說完,大王似乎冷靜了一些,叫了王竟進來擦幹桌子上的酒水。但直到王竟離開,大王始終不發一言。
“不知大王此次急召臣回宮,有什麼事?”他率先打破沉默。
“子寧……”大王抬眼直視他,“你對寡人隱瞞了什麼?”
他有些不解地皺眉,正打算問個明白,又聽得大王繼續說道:“你是否和那個來曆不明的軍師卞俞雷有什麼交換條件?”
他很驚訝,但是他又覺得大王應該察覺到什麼的,因為他是大王,是個應該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人。“是的。”他沒有隱瞞,其實自始至終他都沒打算隱瞞,不過他一直沒有坦白罷了。他不知道大王為什麼會問這件事,他的心有些惴惴不安。
“你答應他什麼了?”大王的聲音嚴厲起來。
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大王說,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明才對,所以他擰著眉毛沉默不語。
“你是不想說?”大王上揚的音調聽起來似乎在質問他。
“不。”他很快地否定,“我隻是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因為我知道你聽了我的原因也許會非常不高興。”
大王卻輕輕地笑了起來,“寡人喜歡聽你自稱“我’,而不是“臣’。”
他卻笑不出來。
“而且寡人殺了柔娘,殺了那些所有碰過你的人,你卻還願意在乎寡人會不會高興,這讓寡人很開心。”大王的笑容很燦爛。
可是燦爛得讓他覺得刺眼,在桌子下的拳頭也越握越緊。
“所以我也想為你做些事情。”大王誠摯地望進他眼裏,說。
他幾乎是受寵若驚了。他寬慰一笑,說:“大王能這麼說,我已經很高興了。”
“我是說真的。”大王的表情認真得嚇人。
他從沒有懷疑過大王的認真程度。“我知道,我當然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可是……”他沒有什麼需要大王為他做的。大王已經長大成人,成為能夠獨當一麵的君主,而他唯一想要好好珍惜的人柔娘也不在了,對他來說已沒有什麼值得他眷戀。
“我知道我對付不了卞俞雷,可是我也不會讓他得逞!”大王的眼裏透著決絕。
“你要……做什麼?”他不希望大王遭遇任何危險,尤其是為了他遭遇危險。他等了好一會兒,大王始終沉默著,沒有告訴他。他知道,大王根本不想告訴他。
“子寧。”大王終於開口,手中的酒杯端起又放下,終究是一滴未沾,“我舍不得你。”大王說,“所以我希望以後我們還能見麵,即使無法成為親人,但至少我希望還能成為親如手足的朋友。”
雖然他不明白大王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但他宛如當年初次見到還是小皇子的大王一般,揚起帶著淡淡的溫柔笑容。
第二日,他上朝時,大王冷酷地拋出了他坑殺降兵,殘害軍中將士還有通敵的證據,下令將他五馬分屍。他愕然地看著那些根本不曾做過的事被證明是事實,幾乎是從未有過這麼震驚地看著高坐在皇位上那位昨天還如親人般對他說舍不得他的大王。
子歸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暗自嘀咕。這次出門到她最喜歡的修文師兄老家來,是為了來參加開春祭典的,結果祭典冷冷清清,麻煩的事情也發生不少。她這個陰差都快比得上偵探小說裏的主角了,人家是走到哪兒都有人死,她是走到哪兒都遇到鬼。雖然自從去年被閻王“委任”為專門負責收拾那些滯留人界的厲鬼,但是以她的活動範圍,能夠遇到的厲鬼也有限,本來以為自己可能會有不少“同行”,打聽之下原來現在的陰差隻有她一個,而中國幾千年曆史以來,加上她也隻有那麼兩個陰差——她竟然攬了這麼個比熊貓還稀有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