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出來,宋文淵回家洗了個澡,對著鏡子細心地刮幹淨下巴上新冒出來的胡茬,拍上須後水,整了整短而精神的黑發,鏡子中的男人俊朗帥氣,眼中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他對著鏡子笑了一下,頃刻間,冷漠消失,和煦的笑容讓人看了就十分親切。
走回臥室,坐在窗邊給康天真打了兩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宋文淵看著手機屏幕,皺了皺眉,換了件襯衫走出家門。
孔家老宅在一片環境靜謐的老區中,夏日的下午,響著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宋文淵開車在綠樹白牆之間拐了個彎,停在一幢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揚的別墅前,下車,按響了門鈴。
宋文淵走進客廳時,裏麵幾個人正在圍坐喝茶,孔信穿著休閑的家居服,見他進來,懶洋洋地招招手,“文淵,過來,坐下喝杯茶。”
“孔老板,”宋文淵走過去,禮貌地笑著對在座的幾位一一打過招呼,“孔先生,老太太,羅先生,我不請自到,希望沒給大家帶來不便。”
孔父多年前將古今閣交給孔信之後就不問世事,看著宋文淵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對麵小軒窗的那個學徒,笑起來,“你是小宋吧,好幾年沒見了,長這麼大了。”
宋文淵笑笑,“我和天真同歲。”
“看著比天真要成熟,”孔父轉頭對老太太道,“這是黃興運的小徒弟,姓宋,叫宋文淵。”
蔣老太太已是百歲老人,精神頭還很好,拿起掛在胸前的老花鏡帶上,對著宋文淵的臉打量片刻,笑起來,“這孩子看著就討人喜歡,比天真那個猴兒要沉穩多了,孩子,你姓宋……那宋世祺是你什麼人?”
宋文淵道,“是我太爺爺。”
“我一看啊,就猜出來了,”老太太對兒孫們說道,“這孩子長得,和宋大哥是依天照地,一點都不帶差的。”
“老祖宗謬讚,”宋文淵謙遜地笑笑,他心知老人說話愛誇張,從太爺爺到自己,血緣都稀釋好幾倍了,怎會相同,笑道,“我比太爺爺可差得遠了。”
“一點都沒有差,”老太太被勾起年輕時的回憶,疼愛地拉著宋文淵的手,打量著他的臉,“看這眉毛、這眼睛……宋大哥當年就是南京城裏有名的美男子。”
孔信口甜舌滑地恭維,“奶奶,當年南京城最驚采絕豔的,可就是您的哥哥,蔣鳳姿舅爺呀。”
“你不知道,”老太太擺手,“宋世祺,蔣鳳姿,不論文采、神思,都可堪稱真公子,有詩雲,年少一雙璧人,人望若神仙,以他們的修養、才華,才能叫做收藏家,現在的你們,隻能算是古董商人。”
孔信被貶得一文不值,對著羅子庚翻了個白眼,埋頭喝茶。
羅子庚笑道,“雖然我們隻是古董商人,卻也一直在努力著。”
“努力就好,”老太太對孔信十分看不上,蒼老的手指戳著他的腦門,“你要好好向子庚學習,年紀這麼大了,不要整天吃喝玩樂……”
“救命……”孔信從牙縫裏擠出一聲慘呼,痛苦地捂住臉。
老太太無情地蹂躪了孫子,滿意地轉頭,對宋文淵慈愛地問,“孩子啊,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
“我來找天真,”宋文淵笑道,“中午在老師的壽宴上看他沒有吃好,來負荊請罪了。”
“那猴兒……”老太太提起曾孫子,頓時滿臉都是寵愛的笑意,“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好好吃飯,回頭要罵他。”
眾人笑起來,羅子庚看向宋文淵,老太太不知道,但他是知道宋文淵為什麼來這裏的,笑著道,“今天累得不輕吧。”
“最後一次為老師分憂,再累也沒什麼。”
“哦?”羅子庚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黃興運在書畫鑒賞方麵可是泰山北鬥,你這麼做會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考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