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萬聖節後,蘇浣就鮮於樞拘到遂初堂奉茶。
說時奉茶,其實是隨她做什麼都成。鮮於樞甚至專門給她設一張小書案,讓她實在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書,臨臨貼。
並且,不論誰來議要緊政事,都不避著她。
旁人羨慕的眼睛都紅,蘇浣卻渾然不知。
和慎蒙商討完巡邊事宜,鮮於樞見蘇浣又呆呆地坐在窗邊,眸光和思緒都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鮮於樞心頭發緊,眸底浮上了苦澀,她就那麼不願意陪在自己身邊!
“又是風,又是雨的,開著窗子你也不怕受了寒氣。”壓下心裏的澀意,鮮於樞盡量讓平緩自己的語氣,替她掩了窗戶。
蘇浣淡淡笑開,“沒事的,我又不是紙糊的,這點風雨還受的起。每年這個時節,我就喜歡坐在窗前看雨,霧氣朦朧,真的很像江南的春天。”
“你喜歡坐在窗前看雨?”
鮮於樞放聲笑了出來,自己真是太緊張、太在意她了,她隻要稍稍沉默些,自己就以為她不高興。卻忘了,蘇浣本就是個極安靜的女子。
“這有什麼好笑的。”蘇浣以為他取笑自己,微嘟起嘴嘀咕。
鮮於樞挨著她坐下,握住她被風吹涼了的手,順勢將人擁入懷中,下巴頂在她肩窩處,“你喜歡的話,我陪你一起去江南。”
甜膩溫存的耳語,掌心傳來溫暖,身後的懷抱那樣的堅實,讓人情不自禁的想溺在其中。
而“江南”兩個字,如一顆石子,打破了她記憶的湖。那個,她以為永遠回不去的地方。即便時空不同,可那裏仍有烏蓬船,仍小橋流水。
哪怕隻有一丁點的相似,也能稍解她的思鄉之愁。
“真的麼,你會帶我回江南?”
似蹙非蹙的眉頭,含淚的眸子暗藏著歡喜與渴望,此時此刻,她的身與心都依偎著自己。
鮮於樞攬緊了她,微涼的唇在她腮邊落下憐惜的輕吻,“會的,一定會的。”
連綿逾旬的陰雨,終於放晴。
鮮於樞被一誤再誤的巡邊之行,終於能成行了。隻是他沒料到,自己竟會那般舍不得蘇浣,一想到自己會有十天看不到她人,鮮於樞就覺著心底微微地發疼。
若不是一路上都是騎馬,怕蘇浣受不了,他真想帶了她同去。
今天是起程的日子,隨行親衛已在宮門外等侯。
鮮於樞一身甲胄,身後碩大的黑鬥蓬,襯得他周身肅殺,卻又俊美英朗。
前來送行的傅瑤,一錯不錯地看著,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晚,鮮於樞,如天神一般出現在她的麵前。
叛軍鮮血流了一地,他的刀卻越來越快。
天下間再沒有哪個男子能讓自己魂夢係之了吧。
“九郎,這點幹糧,你帶著路上吃吧。”從上京到最近駐所,快馬疾馳也需三個多時辰,所以晌午這頓飯,鐵定是要在路上吃的。
鮮於樞沒有接傅瑤的包裹,拱手道,“多謝太後。臣弟已經備足了幹糧。”
傅瑤溫和的笑容沒有一絲的改變,“幹糧又不嫌多。”邊說她邊將油布包袱硬塞過去。
鮮於樞不好推回去,道了聲謝,交給了慎蒙。眸光四下一瞥,終究沒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掩去嘴角的苦笑,向傅瑤拱了拱手,翻身上馬。
就在這時,有人高聲叫道,“等一下!”
準備出發的鮮於樞後背微微一僵,回頭看去,卻見蘇浣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眼見就要摔了。
鮮於樞幾乎是本能的飛身躍去,堪堪扶住。
“還好還好。”蘇浣喘著大氣,牢牢的護著懷中的油紙包,略福了福身,“小人想著這一路,殿下必是辛苦。準備了幾樣殿下愛吃的甜點。”
這些日子的相處,蘇浣不自覺對鮮於樞生出了親近之心。
況且她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知道鮮於樞這一路必是餐風露宿,想著他那挑剔的性子,便做了幾樣他愛吃的點心。蘇浣原沒有多想,直至此時,被那麼些人看著,才覺出不妥。
蘇浣不好意思的低垂著頭,沒有看到眾人驚掉下巴的模樣。
攝政王愛吃甜點?
這是個笑話吧!
可是,為什麼攝政王就收下了?
送行的臣工,剛合上的下巴,又掉了。
尤其是鮮於樞將油紙包小心的收進,掛在馬鞍邊的氈布袋內。
傅瑤也看見了,卻隻能裝沒看見。
她挺直了腰身,笑容越發燦爛,也越發的冰冷。
先前,她還覺著傅弋的計策歹毒了些,現下看來,用在她身上合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