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納蘭澤芸
小時候,每當我陷在齊小腿肚深的水田泥淖裏幹農活,被恐怖的螞蟥叮咬時,我就在心裏默念那個埋藏的夢想:我要努力學習,長大後考上大學,在城市裏工作,這樣就不用再被螞蟥咬,再把母親接到城市裏,讓母親也不用被螞蟥咬。
這個夢想,如今已然實現。
然而,其間所經曆的心路曆程,值得一記。
二十多年前,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我最恐懼的,是水田裏的螞蟥。
在我幼小的心裏,我覺得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也許就是吸血的螞蟥了。長長的,粗粗的呈現著令人惡心的墨綠色,兩端都有吸盤,水田裏淤泥很深,穿膠靴做事不方便,沒辦法隻得光著腳,這可讓饑餓的螞蟥逮著機會了。
螞蟥的頭部有吸盤,吸血的同時分泌一種抗凝血物質,有麻醉作用,所以螞蟥吸血的時候一般感覺不到痛。螞蟥非常能耐饑餓,有時能一年不吃任何東西,但逮到了機會就會撐死了也不鬆口,能吸大於自身體重2到10倍的血。吸飽了血的螞蟥鼓脹著隱隱紅色的肚子,看著令人頭皮發麻。
螞蟥吸血不痛,但感覺靈敏的人會覺得有一點癢。沒經驗的我,感覺腿癢就會自然地伸手去抓,一抓碰到軟乎乎冰涼涼的東西,嚇得臉色煞白。
螞蟥的生命力特強,就算把它切成十幾段,過不了多久,這些割成段的又長成十幾條完整的螞蟥。
常常在水田裏幹著活,從淤泥裏拔出腿的時候,赫然發現腿上趴著好幾隻花斑斑、圓滾滾如手指粗的螞蟥,正在貪婪地狠命吸著我的血。我嚇得我尖叫不已。
一開始沒經驗,條件反射地用手去拽,可是越拽它會吸得越緊,扯得老長也扯不掉。就算把這頭拽下來了,那頭的吸盤又吸了上去。如果實在扯狠了,螞蟥的吸盤扯斷了就會留在傷口裏,就會發炎。
有經驗的哥哥或母親過來,操起巴掌狠勁拍,螞蟥被拍得抵擋不住身子一縮,掉下水田。因為螞蟥在吸血時分泌抗凝血物質,所以咬過的傷口不容易止血,拍下螞蟥後腿上往往有好幾處還在不斷往下流血。
我怕下水田,一想到水田裏的螞蟥,我就想哭。可是當鄉村“雙搶”時節來臨時,哭也不行,人手極缺,我這個六七歲的小孩子,一樣要被趕到田裏去拔秧。
“雙搶”,顧名思義,要兩邊“搶”。搶什麼,先搶著收割早稻歸倉,然後耕田,再搶著把晚稻秧苗在立秋之前插下田。不能晚於立秋,立秋當天夜裏零點之前與零點之後插下去的秧苗,長勢會截然不同。所以立秋當天晚上零點之前的水田裏,就會有許多人就著模糊的星光加緊插秧。
我人太小,插不了秧,那就拔秧。
我和兩個哥哥負責拔秧,把秧苗拔好,洗掉秧苗根部的泥,再捆成一個個小捆。由母親把一小捆一小捆的秧苗挑到大田去插。正午的水田水被太陽曬得滾燙,我們在烈日下汗如雨下。
那一天,天悶熱無比,我和哥哥拔秧,沒幾天要立秋了,家裏還有三塊大田沒有插秧,爸媽很著急,就請了已經搞完雙搶的兩個姑姑來幫忙插秧。
下田前我就不停地哭,我說我怕螞蟥咬,母親說:“今天沒事,早晨我剛剛打了化肥,螞蟥怕化肥的氣味,不敢出來了。”
聽了母親的話,我喜出望外,就高高興興地下了田。多了兩個姑姑插秧,秧苗需求量大大上升,我和兩個哥哥拔得頭也不敢抬。
我正拔得專注,無意中抬起腿,赫然看到腿上趴著好幾條粗粗長長的綠花螞蟥。我嚇得“啊”地尖叫一聲,摞下手裏的秧把就往田埂上跑。說什麼也不肯再下田了。
應該說,小時候的我對螞蟥不是一般的恐懼。那時還聽說一個傳聞,說一個小女孩在河裏洗澡時一隻大螞蟥鑽進了她肚子裏,然後又在裏麵吸血繁殖,小女孩的肚子不斷長大,麵黃肌瘦,人們都以為她懷孕了,紛紛鄙視她作風不好。女孩的父親也以為女兒敗壞門風,天天責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