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納蘭澤芸
紅春有三個女兒。
紅春結婚生孩子早，18歲結婚，19歲就生了大女兒來娣。大女兒出生後，紅春的婆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那臉上，冷得擠得出冰。
兩年後，紅春又生下一個孩子。生這個孩子時，紅春很吃了一頓苦頭，孩子胎位不正，頭上腳下，嚎得紅春頭發像水裏撈出來一樣。
終於生下來了，婆婆一看又是個女孩，撇著嘴說了一句：“又是個賠錢貨”就走開了，紅春做月子，婆婆連一口糖水也沒端過。幸好丈夫還算疼她，月子裏還照應照應，但紅春還是挨了不少婆婆的指桑罵槐。第二個女兒取名叫“盼娣”。
生盼娣的時候，胎位不正給紅春的身體留下了隱患。生第三個孩子時，突然大出血，連夜送到醫院實施緊急剖腹產，可還是沒保住紅春的子宮。
盼娣也沒能帶來好運，第三個孩子仍是一個女嬰。
剛動過大手術的紅春，側頭看了一眼女嬰，就氣若遊絲地一頭昏了過去。
三女兒的名字是在紅春的子宮被切之後才取的名，知道不可能再招來什麼“弟”了。嬰兒出生的時候大雪紛飛，所以就幹脆隨便叫了個名兒：夏雪花。
來娣、盼娣、雪花三個女孩兒在奶奶的白眼裏，在媽媽的冷漠裏，一天天長大。爸爸呢，雖然有疼孩子的心，卻要為養活一家子人，沒日沒活地泡在田地裏幹活，想疼也沒空疼她們。
到了讀書年齡，奶奶說，幾個賠錢貨，讀了書也是給人家讀了，幹脆不讀。但這次爸爸沒有聽奶奶的，爸爸不識字，吃了無數不識字的啞巴虧。雖說是女娃子，但往後也不能再吃這啞巴虧。
說來也怪，這幾個缺疼少愛的孩子，卻出奇地爭氣。相隔都是兩歲，來娣上五年級時，盼娣三年級，雪花一年級，三個孩子有樣學樣，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同學們在背後戲稱：夏家三朵小花。
其實在來娣她們小小的心裏，就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奶奶和媽媽的認可和喜歡，證明她們不比男孩子差。
可是，即便如此，媽媽仍然對她們不冷不熱的。甚至有時候盼娣和雪花感到媽媽對自己有一種敵意，尤其是雪花。她們也從其他大人的嘴裏聽說媽媽生盼娣時，胎位不正讓媽媽受了許多苦難。而生雪花時，媽媽失去了寶貴的子宮。所以懂事的盼娣和雪花並不恨媽媽，覺得是自己給媽媽帶來了痛苦和噩運。
時光彈指一瞬。
十多年時間過去了，三個孩子都考上了大學。然而，家裏是沒有多少錢供她們上大學的。三個孩子都靠助學貸款、拿獎學金、勤工儉學艱難地完成了大學學業。
最難的是來娣，幾乎完全是靠著自己讀完了大學。盼娣晚她兩年上大學，所以來娣大學畢業工作後還能資助一點盼娣。到雪花上大學時，情況更加改觀，兩個姐姐都能資助一點了。
三個姐妹大學畢業後，商量著三個人一定要在同一個城市裏工作和生活，而且不能離爸媽太遠，如果爸媽願意，就把他們接到城市裏與她們一起生活。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三姐妹都去上海工作。
幾年之後，三姐妹陸續在上海談了男友，各自成立了幸福的小家庭。她們想把父母接到身邊來生活，但是媽媽紅春說什麼也不願意。媽媽不來，爸爸自然也不好來。她們也不好再勉強。
三姐妹很納悶，媽媽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到上海來住？在三姐妹家，一家住一陣子，而且有爸爸陪著，不會寂寞的。
有一天，趁著媽媽不在身邊，爸爸在電話裏對女兒說：“媽媽其實不是不想去，是媽媽覺得有愧於你們，媽媽說從你們打小起，她這個當媽媽的就沒有對你們好過，你們三個過生日，你媽一個雞蛋都沒給你們吃過。你媽說愧對你們，沒臉享你們的福。”
來娣說：“媽媽在瞎想什麼呀，我們的生命都是媽媽給的，我們還會怪媽媽嗎？再說那時候媽媽的思想是時代造成的，我們不記恨媽媽。”
爸爸說：“自從你奶奶過世以後，你媽媽越來越覺得對不起三個孩子，孩子們從小就那麼懂事，她卻一直對你們橫挑鼻子豎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