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雷震江不失時機地征詢冷峰的意見。
這是一份用鋼筆在一張普通的信紙上書寫的“尋人啟事”,從外觀上看,它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冷峰想了一下,站起身,他用一直托著下巴的手指在“尋人啟事”上劃了一下:
“你們看,信箋上沒有折痕,說明他家或工作單位,距離廣告欄不會超過二公裏。”他簡短地說。
書寫這種見不得人的用於間諜聯絡的“尋人啟事”,從心理學角度說,書寫人一定會選擇一個他感覺最安全的地方書寫,而感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隻會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通常隻有兩個,一是家,一是辦公室。如果是長途攜帶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因為做賊心虛,攜帶人一定會盡量縮小它的體積以便於隱藏,這勢必會留下折痕,隻有近距離攜帶,攜帶人才有可能從容不迫地帶在身邊,也才可能不在信箋上留下任何折痕。冷峰又指著信箋底邊的一組數字說:
“這裏這個‘0’印成了橫的‘0’,說明這不是商店裏公開出售的商品信紙,也不會是單位通過外加工定做的單位自用信紙,否則這個錯排的‘0’一定會被糾正過來,所以這張信紙極有可能是自己擁有印刷廠的單位,在沒有經過嚴格的質量檢驗的情況下印刷的自用信紙。”
冷峰用手指在“尋人啟事”中的幾個繁體字上圈點了幾下:
“從文字整體的書寫水平和這幾個繁體字的書寫熟練程度來看,書寫人的年齡在五十歲至五十五歲之間,因為這個年齡段的人讀書期間正好是我國實行文字改革的前後,他們在學校期間既學了繁體字又學了簡體字,所以對繁簡體的書寫都比較熟練。”
冷峰又指著由一個寶字蓋,下麵一個“下”字組成的字說:
“這是一個‘家’字的地區性異體字,廣東、廣西、湖南、湖北一帶使用很普遍,因此可以推測書寫人可能是兩廣和兩湖一帶的人或在這一帶長期居住過。”
在冷峰對案情分析的基礎上,經過一番短暫的補充性討論,會議最後決定分三路追查這個書寫“尋人啟事”的人,暫編代號“315”。第一路,從查找張貼十四號“尋人啟事”的民工的下落入手。第二路,以東亞路廣告欄為中心,以二公裏為半徑劃範圍,重點審查五十至五十五歲之間在“兩湖”、“兩廣”地區長期生活過的人。第三路,以信紙為線索,首先從有印刷廠的單位入手。
半小時後,第三路偵查小組首先傳來報告,發現“315”書寫“尋人啟事”使用的信紙是唐州市城市供銷合作社下屬的一個印刷廠為其印製的自用信紙,唐州市城市供銷合作社距東亞路的公共廣告欄約六公裏。
“讓第二組馬上調派人手過去。”雷震江命令。
紙張的切割方法並非人們想象中的那麼完美,而是存在一定角度,每一刀紙的最上麵一張紙和最下麵一張紙的對角線總會相差三至四毫米,這也就是第三偵查小組偵查工作的突破點。第三偵查小組通過對“315”書寫“尋人啟事”使用的信紙的測量,和對城市供銷合作社各部門現存自用信紙的測量數據的比較,偵查小組把偵查範圍縮小到了兩個部門。四十分鍾後,這兩個部門所有成員的檔案和能找到的所有文字材料,很快都擺到了唐州市國家安全局技術偵查部門的工作台上。一切都是在秘密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在城市供銷合作總社中,也隻有黨委書記一人知道國家安全局偵查人員的真實身份,偵查人員在城市合作社開展工作,對外稱“市委保密辦公室例行保密檢查”。技術偵查部門在經過緊張的分析鑒定後,得出初步結論:送檢材料與“315”筆跡非同一人所書,複核工作仍在進行中。
第二偵查小組的調查工作與第三組的工作同步進行,此刻第二組也已將情況查明,唐州市城市供銷合作社所屬職工及其親屬籍貫為“兩湖”、“兩廣”地區的共有六人,但在“兩湖”、“兩廣”地區長期居住過的隻有一人,名叫陸元福。陸元福,男,五十二歲,籍貫湖南湘潭,係城市供銷合作社職工張桂蘭之夫,唐州市星光車輛廠檔案室主任,家住永誠居民小區四號樓527室(距東亞路廣告欄約一公裏)。二十分鍾後,陸元福的檔案文字材料送進了唐州市國家安全局,技術偵查部門立刻對檔案文字材料進行檢驗,經過反複對比,最後得出結論:
“就是他!”
至二十點二十六分,目標“315”也就是陸元福,已完全處於唐州市國家安全局各種手段的監控之下。
溫柔替被她認可為“天才”的技術偵查科長向“胖局長”請了一小時的假,然後她拖著、拉著、催促著這個“天才”和她一起奔下了樓。
“我來開車。”溫柔打開車門。
在“天才”的指引下,溫柔鳴著警笛,駕車向市第一人民醫院飛快地駛去。
“不著急,你可以開慢些。”
“放心吧,我的車技一流。”溫柔自信地說。
“天才”科長眨了眨高度近視的小眼睛,張口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把抓著車門的兩隻手抓得更緊些,直到溫柔把車開到醫院的大門口停下,他一顆懸著的心才又回到肚子裏。如果不是他親身經曆,他絕對難以相信一個纖弱的女孩子竟會把車子開到如此嚇人的地步,就如同他難以相信以溫柔小小的年紀居然會對“禪”有那麼深的造詣一樣。
溫柔是偶然中得知有關“天才”女兒的事的,“天才”的女兒發燒四十度,但“天才”依然堅持工作在第一線,當鄰居打來電話說他女兒高燒不退,已經按照醫生的意見住進了醫院時,他放下電話,也隻是攏了攏蓬亂的頭發,又一頭紮進了工作裏。聽到這件事後,溫柔感動得熱淚直流,工作一有間隙,馬上就替他向“胖局長”請假,催著他去醫院看女兒。“天才”在溫柔的陪同下匆匆地趕到女兒的病房,當他站在女兒的床前,望著女兒伸出正在打吊針的小手時,眼淚止不住從厚厚的鏡片後麵流了下來。女兒睜開無力的眼睛:
“爸爸,你怎麼哭了?你怎麼不早來看我呢?”
女兒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做父親的心,“天才”蹲在女兒的病床前,握著女兒纖弱的小手,含著淚水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