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3)

見李強搖頭,高遠林沒有再問下去,他從帳篷內拿出一條被子遞給兩人:“先休息吧,明天的事情多著呢!下麵不安全,你們倆個在這裏將就下。”離天亮不到三個小時,兩人也沒有推辭,枕著各自的背包睡去。

天剛亮李強就醒了,甲板上雖然有一些聲響,不過都很輕微,基本上還是很安靜的,隻是發動機的聲音很不和諧。與昨晚比起來,河麵寬闊不少,水流也變得輕緩,兩岸的林子浸泡在晨霧中,如同水墨畫一樣美麗。“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李強腦海中突然蹦出這兩句。眼前這漂亮的景色讓李強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屠殺,他為自己能夠平靜的睡去而覺得不可思議,看著河麵不由發起呆來。

岸邊倒有一棵小樹,有部分樹枝浸泡在水中,形成浮遊物的堤壩,攔截下不少漂浮物。正在發呆的李強看到這一情景,他目光閃動,盯著樹枝看有十幾秒鍾,之後變得興奮起來。他蹲到邢五法身邊,用手按在其嘴巴上,拇指和食指則捏住其鼻子。

上不來氣的邢五法片刻後就醒了過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張嘴咬向李強的手。李強迅速縮回,並把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說話。李強回頭向高遠林的帳篷看了看,見沒有動靜,這才小聲對邢五法說:“我已經猜到劫匪為什麼那麼做了。”

邢五法從集裝箱頂部坐起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李強說:“劫匪拋屍時看向岸邊,其實是為了尋找一個能夠攔住屍體的東西,因為屍體開始時是沉在水中,過兩天還會浮出水麵,所以如果想攔截屍體,簡單使用樹枝是辦不到的,很可能能是劫匪預先放在那裏的一個特殊裝置,這個裝置需要能夠做到讓屍體留在附近,同時又讓人們能夠發現屍體,例如一個立在水底並露出水麵的木板。我之所以這麼猜測,全是因為劫匪多此一舉的逼迫船員戴徽章。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掩蓋自己的身份並嫁禍給別人,那麼所有的行為都能解釋通了。”

邢五法略微思索後說道:“果真如此的話,高遠林昨晚直接問你徽章的事情,說明他當時很可能已經了解這些情況,而他卻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們。”李強點頭:“如果當時我回答看清,他會有什麼反應,你猜這老頭會不會殺我們滅口?”

這時高遠林的帳篷內突然有響動。兩人對視一眼後,李強以正常音量說道:“昨晚頭昏腦脹的,早上我又仔細想了想,發現個問題。劫匪隻有四個人,我們這船上的乘客至少是他們的五十倍,他們不可能完全控製局勢,這應該就是他們目前一直按兵不動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在他們的同夥趕來以前動手?”邢五法站了起來:“兵貴神速,走,我們兩個馬上下去!”李強表示同意,他掏出手槍站起來,拉動套筒把子彈上膛,然後放回腰間,邁步就要朝集裝箱邊緣走。

“年輕人不要衝動,”高遠林的聲音突然從帳篷中飄出來。李強停下腳步,轉過身和邢五法會意一笑,然後兩人聽話的來到帳篷前。劫匪連拋屍地點都有計劃,對於巨大懸殊的人口對比,他們會沒有安排?很可能有不少劫匪就暗藏在乘客中間,特定情況下他們才會現身。李強和邢五法當然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他們剛才的舉動是表演給高遠林看的。

高遠林幹咳著從帳篷內鑽出來,他沒有理睬兩人而是去仔細觀察河兩岸的情況,片刻後他才說道:“順水速度確實快,我們現在已經脫離政府軍的管控區域。”邢五法覺得莫名其妙:“河兩岸都是滿眼綠色,明明看起來一樣的嘛!”

高遠林笑道:“這條道我每月至少一個來回,算得上是非常熟悉了。例如雙胞胎,外人難以分辨,但他們的父母卻是絕不會搞錯,沒有其他原因,不過是熟悉而已。”

邢五法對於這種大而化之的回答很不滿意,想要繼續追問,卻被李強搶先道:“這個區域危險嗎?劫匪會不會是來自這裏的?”李強的問題顯然更有意義,邢五法意識到自己有點鑽牛角尖了,於是附和道:“對啊,這裏會不會就是劫匪的老巢,如果是的話,接應他們的人很快就會趕來,我們要馬上想辦法應對才是。”

高遠林盤腿坐下來,同時示意兩人也坐下,他說:“岸上的情況我也是聽人說的。這附近有不少礦產,主要是銅鋅錳三種,其它也有些鈷鎢之類的小礦,這些礦床都是屬於此處的軍事首領,他們一般都叫他團長。別看此人級別不高,實際上是個很有分量的人物。此處再往東是M23反政府武裝的活動區域,M23很厲害,兩三年前曾經攻占東部重鎮戈馬,後來在聯合國的斡旋下局勢才暫時和緩。實際上這裏算是剛果金政府的鬥爭前線,這個團長是名副其實的戍邊重臣。據說此人和兩任總統卡比拉父子的交情都不錯,所以有持無恐,這裏幾乎是他的個人王國。”

“我聽明白了,一個富可敵國的財主正挖空心思搶這艘船,”李強問道:“船上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嗎?”

高遠林說:“不怕告訴你們,貨物主要是食品和機電設備,與珠寶黃金一點都不沾邊。”他見李強和邢五法都麵露懷疑,正準備要再解釋,這時有人在下麵拍打集裝箱,同時不停的大聲喊話。高遠林站起來走到邊上,朝下麵說了幾句話,下麵馬上就安靜下來。走回來後他解釋說:“賭鬼最難纏,這些家夥來催我開門營業。”略微沉思後繼續說道:“我們心裏有數就行,表麵上要一如往常。”

從上船開始,李強和邢五法隻要離開帳篷,背包都是一直在身上,所以兩人今天的裝扮並沒有引起外人好奇。和高遠林分開後,兩人回到自己的帳篷吃東西。路過右邊的棚子時,裏麵的一群男女老少正在圍著一個簡易小爐子做早餐。而左邊的棚子內空蕩蕩的,早已人去樓空。邢五法給李強遞個眼色,然後迅速閃身進入左邊的棚子內,李強則留在原處望風。

不過片刻邢五法便出來了,他搖頭說沒有任何發現。兩人回到自己的帳篷內,取出東西邊吃邊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沒想到兩人手中的食物還沒有吃幾口,船頭那裏突然傳來槍聲。船上亂哄哄的聲音驟然停止,兩三秒後雜亂的聲音又突然間恢複入場。李強和邢五法衝出帳篷,快步走向船頭。李強驚訝的是船上的人們完全如常,好像那槍聲是從電視上發出來似的。

船邊通道上有許多商販,他們在忙碌著擺攤位。兩人正走著,前麵突然一陣混亂,一個黑人青年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看到李強和邢五法後,他徑直跑到兩人跟前說了一串話。邢五法聽後麵色一變,他招呼李強擋住追過來的人,自己攙扶著黑人青年開始快速的向後走。

追擊者離的不遠,可以看到他們高高舉起來的AK步槍,也能聽到他們造成的嘈雜聲音和幾個落水的聲音。李強看看左右,一邊是集裝箱和攤販,另一邊是河水。幾乎不加思索,李強抓起手邊攤販的肥皂投向追趕者,然後掉頭就跑。小販一看人物是反向而去,追人或是追物二者隻能選一種。反正在船上,人也跑不掉,肥皂雖然也跑不掉,但被人拆開包裝盒就不能再賣了。

在奔跑的路上李強故技重試,接連又拋出去七八塊肥皂。這些攤販嘴裏咒罵著李強,身體卻都跑向拿AK的那些追擊者,然後低頭在地上找尋。這些人一蹲下,本來狹窄的通道就被他們給堵塞住,變得完全不能通行。李強疾跑幾步,然後閃身到集裝箱中間的縫隙內,待追擊者過去他才出來。

刑五法肯定躲起來了,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李強決定到槍聲響起的地方看看。他裝作是去船頭,經過駕駛艙時正想朝裏麵撇兩眼,卻聽到一個聲音:“這邊視野不錯!”高遠林突然在船頭出現,他對李強說:“沒事的話,過來陪我這老頭欣賞美景。”

從駕駛艙內走出兩個持槍黑人,他們的槍口正對著李強。李強愣了一下,隨即麵露笑容,緩步走到高遠林麵前,持槍的黑人則緊隨其後。

“領導,我隻是打工的,隻要不傷害我,其它的東西隨便拿,我絕對不會報警。”李強笑容滿麵的給高遠林說:“你知道的,除了這條命船上沒有一樣東西是我的。”

高遠林轉身麵對船頭前方的水麵,抬手拍拍身邊的欄杆。李強會意,走過去站到他的旁邊。望著前方開闊的河麵,高遠林說:“我從來沒有告訴外人我的住處,昨晚刑五法卻能直接找到我的帳篷。今天早上你倆的話我也聽到了,真是見識敏銳。另外,你們都帶有武器。這些說明你們絕不是普通打工者,告訴我你們為誰工作,你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李強回答:“你的問題我沒法回答,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的任務和你以及你現在做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完全可以視而不見。”

“真的嗎?”高遠林說道:“有人告訴我,幾分鍾前你們剛剛從我手裏帶走一個人,這算是視而不見的哪一種定義方式?”

這時有人在身後說話,兩人轉身麵向船內,看到刑五法和那個受傷的青年一起出現在麵前,在他們後麵站著三個持槍人員。這三人身高體壯,滿麵凶光,就差把壞人兩個字印到臉頰上了。

高遠林皺皺眉頭,顯露出厭惡的表情:“快處理掉,別讓他再出現在我麵前。”話音落下,一個高大的劫匪上前兩步,舉起槍托將黑人青年打暈在地,然後抬起他的頭,嘎巴一聲將其脖頸擰斷,隨後將其如小雞般拖到船邊扔進了水裏。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顯然這個壯漢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李強沒有想到笑麵虎般和藹的高遠林竟然是這樣一個殘忍的老頭,他悄悄從高遠林身邊挪開了半步距離。“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高遠林說道:“你們為誰工作,此行的任務是什麼,誰先開口我放誰走,都不開口的話,兩個都死。我最多等十秒,九,八,。。。”

“我說,”邢五法看著李強笑道:“條件是你放我們兩個走。”

高遠林微笑:“當然可以,隻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多殺一個人我又不能多得什麼好處。”

邢五法大笑:“夠爽快,我信你。其實我們兩個是為TPIR工作,去水電站是為了調查那裏有沒有通緝人員。你知道,前不久不是剛剛在附近抓捕歸案一個嗎,還有八個通緝犯在逃。所以才來派我們來這裏調查。”TPIR是盧旺達問題國際刑事法庭的簡稱,是聯合國特別設立的一個機構,專門調查盧旺達大屠殺中的各種罪行,例如李強向約瑟夫提到的那個被抓捕的通緝犯,他最終就會在TPIR進行審判定罪。

聽到邢五法的話,李強不由佩服。TPIR這個牌子搬出來,既能說明自己不好惹,又告訴對方自己對他沒有威脅。高遠林不是傻子,他馬上張口問兩人要工作證。邢五法悄悄示意李強來回答,因為兩人一唱一和的才能增強可信度。李強馬上明白邢五法的意思,於是解釋說:“我們之所以用打工身份去水電站,是因為這是秘密調查。如同臥底警察不能帶警徽一樣,我們當然也不能帶證件。”高遠林仔細想了想,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於是便說道:“我暫時相信你們,不過你們還不能走,需要等我調查完你們的身份。”

李強和邢五法被綁住雙手,帶到駕駛艙樓上的一個船員宿舍內,然後分別被綁在前後兩個床腿上。黑壯漢再三檢查,以確認沒有問題,離開的時候還把門給鎖上了。

壯漢一離開,李強問道:“剛才那個被殺的小夥子,有沒有告訴你什麼有用的信息,說來聽聽,我們被綁在這裏,其實都是因為他。”邢五法回答:“他告訴我說,隻要能夠把這船貨物運到水電站,我們可以隨便開價。”

“我們現在的情況是沒命掙,更沒命花。你是不是有脫身計劃?”李強問道。

邢五法卻對李強說:“你知道佛學中的五法是什麼嗎?給你普及一下,它們分別是,相、名、分別、正智、真如,這是一切世出世間法的概括。唯識宗的一個主要工作就是分析這些,以期轉識成智達到成佛的目的。”

“你給我說這些做什麼?”李強有些好奇:“這是咒語嗎?”

邢五法苦笑:“我也不知道在等死的時候應該說什麼,念《地藏菩薩本願經》吧,這是死後超度才用的,現在有點早。我給你講佛法,應該算是積陰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