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炙熱的火,帶著吞噬一切的濃煙與熱烈隨著那夏天的風席卷了田間,這是下午四點鍾的王家莊,忙碌了一日的村民也不過剛剛回到家裏喝了一碗涼白開就被一陣急促的鑼聲驚掉了手中的瓷碗,夏日裏的農村最忌諱的便是這野火,天幹物燥,太陽毒熱,麥田裏又不怎麼透氣,一個不小心這半年的收成就會化作灰燼,既然是鄉親,便有個守望相助的義務,這一陣急促的鑼聲之後,小小的村莊裏便湧出了無數的身形,他們手裏或拎著桶,或端著盆,也有舉著農具想要鏟土滅火的,雖然手裏的家夥不一,但大家的心情卻是一樣,這百畝良田可不是什麼都市裏的建築多少有些間隔不會蔓延的太快,大家的地還不是你和我緊緊的挨著,盡了最大的可能去向這土地要一份收入,一家起了大火,大家誰都不要想著幸免!
“看看,看看,這景象。”就在村子裏人聲鼎沸慌亂無張的時候,滿頭麥穗的張德利也偷偷的從田裏流了出來,如今這幾人的位置當真隱蔽,就在這百畝良田東側的一個破廟後麵,張德利跑出去放了一把火之後,就從田裏彎著腰偷偷跑了回來,有這半人高麥子做掩護,是誰都不會發現這真正的罪魁禍首的,即便是他腳力不錯,可臉上還是黑乎乎的占了不少煙灰,隻是在這些煙灰下麵,卻是一張極為興奮的臉,幾人看到這麥田之後,就定下了放火的主意,本來這件事是要倒黴的馬成空去做,可張德利卻直愣愣的搶過了這個差事,說的便是,想要爽一把,如今那席卷麥田的火龍,讓這個情緒一直不對的男人找到了新的興奮點,他拍著大腿,搖頭晃腦的就在車裏唱起了小曲,似乎很享受這破壞的快感。
“破罐子破摔,不像個男人!”張德利這頗為忘形的作態讓朱九九有些不爽,冷冷的這麼白了他一眼,然而張德利卻也隻是轉過頭來哈哈大笑了幾聲,旋即又去專注於他那偉大的戰果去了,這一幕讓朱九九又有些同情起張德利來,這麼多年被人操縱著自己的生活,然後走在無法選擇的道路上,如果換做是自己,或許,早就已經撐不住了,張德利雖然已經開始了他的歇斯底裏,但,和許多人相比,他真的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他還在期盼著一場結局,而不是茫然的讓波濤將自己越送越遠。
“到我們出場了,再等下去,這火就要滅了。”賀旗淡淡的一笑,拍了拍張德利的肩膀示意他發動起這輛停在角落裏的麵包,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外麵那場大火雖然有些駭人,然而村民們顯然對這種意外是有些經驗的,一圈隔離帶漸漸的就有了個雛形,加上那田邊幾個正在架著水龍的男人,相信這一場火的覆滅也隻是時間的問題,錯過了這個機會,這一場辛苦,也就白費了。
“瞧好吧。”張德利樂夠了,就拿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黑灰,然後將那毛巾往窗外一拋,一腳油門就將那快要報廢的小麵包車開上了六十邁,轟轟隆隆的就直奔著那火場而去,忙的滿頭大汗正在有些慌亂的村民也隻是聽的一聲拉長的刹車音,那小麵包就在火場邊上停了下來,幾個好事的扭頭一看,就看到了五個人從小麵包上跳了下來,有的手裏拿著滅火器,有的則是跑向了端著水踉蹌過來的女人,忙忙碌碌的樣子,正是要幫忙救火的架勢。
“謝謝,謝謝啊!”
沒口子的謝聲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這些感謝讓臉色有些難看的張有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勁,他的臉上終於多了些笑容,扭扭頭衝著賀旗笑了笑,似乎是在說自己才是對的,似乎是在複述著那句這裏村民憨實淳樸的話語,然而在這倉促之間,那嗆人的煙霧卻並沒有讓他有機會去看看賀旗的反應,很快,他就沉浸到了這一場救火之中,汗水留到了眼睛裏,他摸上一把,灰塵嗆到了鼻孔裏,他深喘一口,力量在這一刻充盈著他的身體,讓他突然有了一種存在的感覺,直到那火漸漸的消失在了這天際之間,他才身子一晃,軟軟的坐在了依舊有些發燙的黑色土地上喘起了粗氣。
“該走了。”
就在張有依舊沉浸在這勝利的喜悅之中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男聲,原本癱軟的身子也被人架了起來,他微微一愣,扭頭看去卻發現正是那張德利和賀旗,此時的兩人雖然有些灰頭土臉,可臉上卻是沒有半分疲倦的顏色,張有心中有些惱怒,抬了抬指尖正要讓他們兩個看看這精誠團結的佐證之時,餘光中就看到了麥田邊上那空空如也的小麵包車,這一刻,他的臉色,慘白了起來,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隻有四個字:“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