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認為現在是中國電影最好的時代,如果僅從每年出品的影片數量和票房數據來看,的確是這樣。但我們也不能不看到,即使在這個被稱為“市場大爆炸”的時代裏,絕大部分影片在經濟上虧損甚至血本無歸也是司空見慣的。當票房成績已漸漸成為衡量一部影片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時,電影製作者的急功近利的心態日益膨脹似乎就變得不可避免了。正如讀者在本書中看到的那樣,這些年來的賣座片在題材和類型上大多跳不出武俠、暴力、災難、戰爭和性的範疇,而且從美學風格上看也鮮有標準意義上的現實主義作品。如果從製作規模上看,除極個別的情況外,賣座片多為大投資大製作。從表麵上看,保證市場成功的一些規律似乎正逐漸成形,而遵循這些規律生產的部分影片確實也達到了預期效果,但就整個產業來說,這些規律帶來的負麵效應也不容小覷。

首先是影壇兩極分化的趨勢迅速加大。由於電影市場充滿風險性,加上公司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以及製作成本上漲等因素,越來越多的資源正迅速向少數已經受過市場檢驗的電影人手裏集中,但這並不意味著擁有雄厚財力支持的導演們就能得到更多的創作自由,恰恰相反,掌握的資源越多,他們受到的束縛也就越大,因為需要兼顧的東西太多,所以不知不覺間,自己作為創作主體的地位反而降低了。正像馮小剛在微博中爆料自己在拍攝現場度日如年一樣,不少大導演如今都在經受著“聲名不可承受之重”的折磨,過大的市場壓力已經很難讓他們心態平和地發揮藝術創造力,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確實已經被這個產業綁架。

其次,整個電影界娛樂至上風氣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一些影壇新秀的追求方向。如果說《瘋狂的石頭》的亮點在於其明顯的現實批判性的話,那麼在《瘋狂的賽車》中,為了滿足觀眾的娛樂要求,寧浩自覺地減弱了批判現實的力度,而在試圖將現實主義與類型化相結合的《無人區》遭遇挫折後,他幹脆選擇離開當下,回到民國去拍《黃金大劫案》。以《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我們倆》享譽影壇的女導演馬儷文在這種風氣下也不得不放棄自己擅長的親情倫理路線,拍起了港式喜劇《巨額交易》。從長遠看,不顧一切向市場靠攏的結果是這些新生代導演有可能慢慢喪失自身的優勢,成為娛樂工業生產線上隨時可被替換掉的零件。

最後,也是最讓人擔憂的是中國電影不太注意培育自己的電影文化。市場的迅速擴張帶給電影人的是賺快錢的衝動,雖然尊重觀眾是件好事,但完全將他們視為顧客,把電影當作一件商品卻讓我們的電影越來越透出冰冷世故的氣息。從中,我們無法感受到電影人與觀眾之間朋友式的情感交流,而這本應是電影這門藝術最為重要的功能。誠然,現在影院的主體觀眾是些涉世不深的80、90後,但這並不能成為電影人脫離現實、不思進取的借口。要知道,你看不起觀眾,觀眾也會看不起你和你的作品。當自以為是的電影人一次次地用那些膚淺的白日夢糊弄那些年輕觀眾時,有沒有想過他們在夢醒後會怎麼看待這些電影?似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電影在他們眼中跟文化和藝術無關,其價值最多也就和一包爆米花和一杯飲料差不多,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電影人將居於何地呢?

事實表明,在市場繁榮的表象下,危機的種子正在浮現。就在剛剛過去的2011年,電影總票房雖然達到131億元,但考慮到銀幕數增加了807塊,實際上平均每家影院的收入縮水了30%。同時,在票房排行榜上,占據前三席的都是美國影片。這似乎是個危險的信號,即中國電影產業需要來一次轉型升級。顯然,這些年來過度依靠資金、規模、明星和宣傳等外部因素的電影製作模式正麵臨著挑戰,浮躁的電影人正經受著市場重大的考驗。或許是冷靜下來認真地從專業角度研究電影該怎麼拍的時候了,當人們厭倦了大場麵、大明星、電腦特效和天堂般虛幻的故事後,恐怕還是想通過電影來審視他們所處的現實世界,這需要電影人講故事的技巧與智慧,畢竟就像張藝謀說的,誰也不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