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把你媽急死?”哥哥哭著說:“那缸是30斤穀換的,30斤穀被我弄沒了,我,我不敢回家。”母親將哥哥抱得更緊了,也哭了:“傻孩子,你又不是故意的,沒人怪你呀。”父親上前將哥哥扶起來,用手在哥哥頭頂上摩挲著。哥哥滿麵淚光地望著父親,哽咽著說:“爹,我今後一餐少吃一碗飯,我保證不會因為我連累大家挨餓。”母親泣不成聲,直說:“傻孩子!傻孩子!”父親也轉過身去偷偷抹淚。
這天晚上哥哥真的就隻吃一碗飯,無論父母怎麼勸,他隻是說“吃飽了”,再不添飯,母親先是流淚,後來就扇自己的嘴巴,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說:“你沒用!你該打!你拖累孩子受苦!”哥哥奔過去跪在母親麵前,捉住她的手說:“媽,別這樣,我吃,我吃飯。”於是哥哥又和著淚吃了一碗。
接下來的幾天,哥哥天天去挑缸,他私下對我說:“襯衫看來是想不到了,但我要將那30斤穀掙回來。”每天晚上回到家裏,哥哥累得就像一攤泥,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每當這時,母親就端鹽水來為哥哥擦身體。
哥哥的肩膀又紅又腫,母親用熱毛巾為哥哥敷,一邊敷一邊流淚,總重複著一句話:“受罪,孩子,明天別去了。”但第二天哥哥仍然去。母親沒辦法,後來,她和父親上工時將我和哥哥鎖在屋裏,但家裏的大門是軸式門,哥哥從裏麵將門卸下來,照樣去挑缸。
我也要跟哥哥去挑缸,也想掙點錢買白襯衫。但哥哥不帶我去。他說,從家裏到渡河陶瓷廠有15裏路,得挑30斤的穀去;換了缸後,缸起碼有60斤重,挑著走村串戶,不知要走多少路;買缸的人也是用穀換,回來的時候肩上仍是壓著擔子,你吃得消?一天少說也要走五六十裏地,光走路就有你哭的。我真不敢去,但又不信哥哥的話是真的,於是偷偷去問三叔,三叔說:“那是大人幹的活,而且是有力氣的男人幹的活。就是我,挑了兩天也得歇一天,吃不消啊!”我說:“可我哥隻有14歲,他已經挑了四天。”三叔搖著頭,歎息說:“這孩子,遭罪呀!”
第五天,也是我們假期的最後一天,哥哥回來得很早,一瘸一拐的。我驚問:“你的腳怎麼了?”他笑嗬嗬地說:“沒事,走路時沙子鑽到鞋裏去了,將腳打了個泡。”他高興地告訴我,那30斤穀他全部掙回了。說著話他從裝穀的袋子裏掏出一件白襯衫,直在我麵前抖動:“怎麼樣?沒用家裏一分錢,沒用家裏一兩穀。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是我掙來的。”
我羨慕地盯著那件白襯衫,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該妒忌。哥哥笑眯眯地說:“試試看,看合不合身。”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給我?”
“當然!”哥哥驕傲地說,“我答應過你。怎麼樣,我說話算數吧?”“可你呢?”“我已經跟老師說了,我不參加體操隊了,老師已換上了別人。”“這襯衫是為你買的。”是興奮?是感激?是崇敬?我當時就流下了淚。
晚上,我被母親的抽泣驚醒。睜開眼,就見母親正在盤問哥哥。原來哥哥腿上有一個洞和一個月牙形的血印。母親是在為哥哥擦身體時發覺的,那洞還在往外滲著血。哥哥交代說,他今天賣缸時被一條狗咬了,那狗的主人便買下了那口缸,還給了一塊五毛錢,讓哥哥去治傷。“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怎麼不到醫院去?”母親來了火,衝哥哥吼。哥哥低下頭,半天,囁嚅著說:“本來那家人要帶我去醫院,但我尋思著,為弟弟買襯衫還差一塊五毛錢,明天就要開學,再不掙足錢就來不及。所以,所以我開口向他要了一塊五毛錢。”
我震驚了。母親震驚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回過神來,背起哥哥就往醫院跑。謝天謝地,哥哥的傷口很快就痊愈了,而且並沒有感染狂犬病毒。這是我一生由衷的慶幸。
自此之後,我有了一件白襯衫,而哥哥的腿上有了一個月牙印。無論是看到那件白襯衫還是看到那個月牙印,我就會想到哥哥挑缸的那段曆史,並為之深深感動。
感恩箴言
一件白襯衫,是一段與貧窮抗爭的曆史;一個月牙印,是一世濃濃兄弟情的見證。這一衣一印影響了我的一生,使我懂得了親情,學會了發奮。親情,是沙漠中的一泓清泉,總是在你饑渴難忍時及時地出現;親情,是冬天裏的一縷陽光,讓你在寒冷中仍能感受到溫暖的存在。最感人的愛從來都是一種默默的付出,親情,就是這樣的一種愛。
因為愛,所以逼迫你
我怎麼能告訴媽媽,一見麵,那個被我叫作姐姐的人就讓我寫下一張借條,然後將我推進一堆油膩的碗碟中再也不管我了呢?
坐了9個小時的火車,提著簡單的行李,我從小縣城來到成都的一所大學報到。
在新生報到處我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姐姐。兩年沒見到姐姐了,看上去她洋氣了許多,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和城裏的白領麗人沒什麼區別。姐姐初中畢業後就到廣州打工,父母早已下崗,靠做點兒小生意維持生活,是姐姐寄回家的錢支撐著我讀書讀到現在。去年,她從廣州到了成都,在一個廣州人開的酒樓裏當上了大堂經理,工作得比較順心。姐姐遞給我3500元說:“這些錢加上從家裏帶來的夠了吧?快去注冊,我在旁邊等你。”握著她遞過來的還帶著體溫的鈔票,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我想我今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姐姐。
辦完手續已是中午,我和姐去學生餐廳吃飯。吃飯時,她掏出50元錢給我:“這50元是你這個月的生活費。”一個月50元的生活費,她當我是神仙?我吃驚的表情還沒展開,姐姐又遞過來一張紙一支筆:“寫個借條吧。”“什麼借條?”“你今天借了我3550塊錢呀。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已經供你讀了6年書,我不可能再供你讀書了。你l8歲了,我也已經23歲了,我也得為自己存點錢了,對不對?”姐一臉平靜地看著我,然後將紙又向我這邊推了推。我不相信似的看著麵前這個人:這就是我的親姐姐?十多年來和我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一顆糖也得分兩半兒一同分享的姐姐?在我上大學的第一天,她就送給我一份這樣的禮物!可我的確也沒資格要求她再供我讀書了。我用顫抖的手拿起筆寫下了平生第一張欠條,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的淚水奔湧而出,一滴滴地打在紙上。
姐姐拿過那張紙,看了看揣進了口袋,冷漠而鄙夷地對我說:“這麼大個人了還流什麼淚呀。人家外同那些大學生,家裏再有錢也是自己掏學費,廣州的好多大學生也是半工半讀。我已經給你找了份勤工儉學的工作,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和姐姐見麵時的那份激動在這一瞬間突然消退了,我即將開始新生活的興奮也一下子被擊得粉碎。
吃完飯,我跟著姐姐進了學校餐廳的大廚房。她通過朋友給我找了份在廚房打雜的工作,主要是午飯和晚飯後收拾餐廳,洗碗碟並進行消毒。報酬是包兩頓飯,還有很少的一點補助。她把我介紹給廚房的領班就走了。看著洗碗池裏堆成小山似的油膩膩的碗碟,我真有種要嘔吐的感覺。我家雖然不富裕,可我也是爸媽的小女兒啊。在家裏,除了讀書,父母基本上不讓我幹任何家務。高三一年,我的內衣褲都是媽媽洗。媽媽說,這些小事你就別管了,隻要考上大學就好……正在我猶豫不知如何是好時,領班朝我喊:“別愣著,幹完了還有別的事兒呢!”我一咬牙,挽起袖子幹起來……
當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媽媽報平安。媽媽說:“見到姐姐了吧?要聽姐姐的話呀,在外麵人生地不熟,兩姐妹要相互照顧啊。”我嗯嗯地答應著,眼淚禁不住又要滴落下來。我怎麼能告訴媽媽,一見麵,那個被我叫作姐姐的人就讓我寫下一張借條,然後將我推進一堆油膩的碗碟中再也不管我了呢?
靠在廚房打工,我一個月的生活是不成問題了,可還要掙更多的錢應該怎麼辦呢?那張沉甸甸的借條,下學期的學費,都讓我感到了無比的壓力。
周末,姐姐打電話讓我去她工作的酒樓。原來她又替我找了份工作,為她老板上四年級的一對雙胞胎兒子補習英語和數學。每周半天,一個月600元,老板當即就把這個月的錢點給了我,接錢的時候我手都有些發抖。補完課我回校時,姐姐問我:“你從學校怎麼來的?”“當然是坐公交車。”“來同2元,一個月8元,你不覺得太奢侈?”難道五站路讓我走過來?“能掙錢,更得節約錢。”姐姐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我的心比以前更寒了一層:為了讓我早日還上她的錢,她是什麼招數都想出來了,不但給我介紹工作,還讓我將消費減少到最低。可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回校後,我用50元錢買了輛不知倒了幾手的自行車,每個周末騎著它來來回回。
一個月後的一個周末恰恰是姐姐的生日,看在她供我讀了幾年書的分上,我特意買了束花和一個小蛋糕去看姐姐。本以為她會欣喜異常,可她接過花眉頭卻皺了起來:“才來大城市幾天啊,本事沒學到,這氣派倒是一學就會。真有錢就先把欠我的錢還了,別指望用這個來抵債!”我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騎上車就走,我發誓沒還她的錢之前再也不見她!
眼界一旦打開,我發現隻要不怕吃苦,拉得下麵子,掙錢的門道其實很多。我搞推銷、發廣告,還批發了各類飲料賣給本幢樓的同學。除了那對雙胞胎外,我又兼了兩份家教。第一次站在街上發放廣告時,我一直低著頭,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在笑話我,隻想逃到無人的地方去。可一想到那張借條,我知道自己已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咬牙堅持。後來,我越來越坦然了,同學中自己養活自己的人大有人在,大家還以此感到自豪呢。
為了更自由地安排時間,也為了賺更多的錢,我辭去了學校餐廳的那份兼職。姐姐打電話來罵我衝動,我冷冷地說:“你放心,你的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
放寒假前,我揣著3580塊錢找到了姐姐,將錢一張張地數給她說:“本金加上利息,全還給你。”姐姐笑眯眯地看著那疊錢說:“一個學期能有這樣的收獲簡直超出我的想像。不過,你把錢給了我,你下學期的學費咋辦呢?”還掉姐姐的錢,我口袋裏隻有30元錢了,那是我假期裏的生活費。我準備寒假不回家,找份事做,至於能掙到多少錢我心裏並沒有底,可在姐姐麵前我卻很硬氣地說:“這我自有辦法,不要你管。”姐姐一笑,數了十張鈔票出來,將其餘的錢塞回我手中說:“先還我一千,剩下的以後再還。”可我堅決地把錢還給了她,要回了那張借條,當著她的麵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凜然地說:“現在我們兩清了。”然後騎上車飄然而去。
那一刻,我心裏真有說不出的痛快。
可寒假的打工生活才開始幾天,我就病了。我以為隻是小感冒,自己買了點兒藥吃,又繼續去打工。可第三天,我發起了高燒,渾身一點兒勁都沒有了。我便加大了藥量,心想睡一覺也許就好了。不曾想,一睡就再也起不來了……
當我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雙眼紅腫的姐姐。原來室友見我一整天都沒動靜,就打電話叫來了姐姐,把我送進了醫院。看我醒來,姐姐的淚一下滾落下來:“你怎麼這麼傻……”我說:“你放心,醫藥費我會還給你的。”姐姐一下愣住了,歎了一口氣,半天沒說話。
人畢竟年輕,輸了三天液我好了大半,就堅持出了院。又到了為雙胞胎補課的時間了,我不想丟掉這個差事。
這天補完課,老板遞給我800塊錢,說是這個月的家教費。我說您多給了。老板笑笑說:“這學期我兒子成績提高好快,早應該給你加薪了。”可是,這也太高了點兒吧?據我所知,我的師姐師兄教一個學生一個月最多也就收300,像我這種才當家教的當然就收得更少。我另外兼的那兩份家教加起來一個月也才400元。
老板把錢塞進我手裏,猶豫半天才說:“也不知道該不該給你說——我答應你姐要保密的……其實我原來每月付給你的隻有300,那300是你姐拿的,說是你第一次找到工作,她想給你一份信心……”我的腦袋裏嗡地響了一聲,老板接下來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清楚了。我的腦海裏浮現出自己撕碎借條時的情形,我能和姐姐兩清嗎?且不說她供我讀了6年書,這半年來她又是怎樣在默默幫我?我拿著那疊錢找到了正忙碌著的姐姐,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我叫了一聲“姐”,撲在她的懷裏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