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霖去林元生府上時,溫丞相還沒走,府裏人都認得夏桑霖,便聽了他的吩咐找了花廳讓他坐下等。
溫丞相心事重重的走了,夏桑霖這才由人通報了,然後過來拜見。下人識趣的重新收拾了桌子,夏桑霖說他吃過了。便上了水果和茶點,正好給老太爺解解酒。
林元生不說話,夏桑霖也隻是默默飲茶,他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說起。最後隻好問道:“皇上,他心裏明白嗎。”
林元生搖搖頭,想到了什麼似的問他,“難道你想明白了。”
夏桑霖有些遲疑又有些赫然道:“倒是想到了一些,就是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貽笑大方。”
林元生大笑,讓他但說無妨。
夏桑霖便道:“也是受了巧姐的啟發,讓我多讀史書看看曆朝曆代的衰敗榮辱俱由何而來。學生苦思一整夜,其實開國之初哪個朝代的皇帝不是明君,不是好皇帝。可幾百年傳承下來,慢慢變了樣子。貴族們占有的財富越來越多,而貧窮的農民,不管如何辛勤勞作,還是越來越窮。後者被前者兼並土地,流失失所,日積月累之下,再出一個有大智慧的人才,又是一代新朝換舊朝。”
“好。”林元生鼓掌大聲叫好。這些事情並沒有難到沒人想明白,難得的是想明白的都是既得利益者,誰願意拿自己的利益去尋找改變呢。就是自己沒有意見,家人,朋友,同僚,都沒有意見嗎。
揣著明白裝糊塗,想的都是眼前的事,至於幾百年後,誰管死後洪水滔天。
“先帝打壓勳貴是否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夏桑霖不得不懷疑。
林元生苦澀的一笑,大慶朝的勳貴幾百年下來,幾乎要把國庫吃空。元貞帝即位時,國庫空虛,別說打戰,維持正常的運轉都困難。
若不是勳貴們兩邊觀望看誰給的好處更多,惹怒了元貞帝,又有毅國公鼎力相助。幹脆發狠抄了幾個勳貴的家,這才支撐起戰事。
夏桑霖不由咋舌,抄幾家就能湊出打戰的銀子,這該知道貪了多少。
“這可不是貪來的。”林元生看出他的想法,冷笑。
勳貴們得來的錢財,往律法上套,一丁點把柄都抓不到。可說出來,卻是人神共憤。夏桑霖一聽,也明白過來。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在災年囤積大量米糧,用賤價買下百姓手中的田地。百姓先賣田地再賣兒女,最後自己也淪為佃農。
這中間的血淚史,寫出來怕是比史書還厚。夏桑霖默然,雖然這些事不是他幹的,可他的祖先,恐怕沒少幹。
一來二去,幾百年下來,大慶還有多少土地在百姓手中,十之八九都歸了勳貴和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團。
若不是元貞帝來了這一下狠的,恐怕大慶朝捱不到今天。當然這些話,夏桑霖不敢說,林元生同樣不敢說,心裏明白就好。
元貞帝換來了喘息的機會,可治標不治本。勳貴們倒下了,權貴們又站了起來,接下了繼續吞噬著大慶朝生機的棒子。等有一天,生機斷絕,大概就是一個新朝代的崛起。
“開僻海運真的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夏桑霖皺眉,會不會帶來更多的問題呢,比如說外族人入侵。
林元生聽了,點頭讚許道:“你能這樣想很好,任何問題都不是單一出現的,我們要麼先解決最重要的,要麼解決最致命的。至於其他的,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老夫人就不信,比起海外番邦,我們****上國還有什麼可怕的。”
這就是身為超級大國的自信心了,林元生的話讓夏桑霖也生出一股豪情。也越發在心裏佩服起那位大人來,就算不為了之前的承諾,他也決定要將這件事完成。
巧姐看他一晚上便能感悟這麼許多,心想曆史的長河裏,聰明人不知凡幾,就是聖人也出了好幾個。那位老大人無疑是位聖人,隻可惜他看透得太早,又準備得太少。
卻發囑咐起相公來,“不要輕舉妄動,千萬別跟任何人提起。”
夏桑霖微笑回她,“曉得啦,老師也是這樣說的,皇上要先將百官和勳貴們理順了,把握大些了才好行事。”
巧姐心中不免憂愁,這曆朝曆代的改革者哪有一個善終的,就算幾十上百年後,別人記了你的好,給你個追封又如何。架不住這會兒被人生吞活剝,憑白冤死呀。
巧姐很現實,她決定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做成這件事,又不讓自己家人遭罪。
趁著海船那邊有人過來給呂氏交帳,巧姐找了個理由,說涵哥想聽聽海外的見聞。呂氏不疑有他,讓掌櫃找個出過海的來給巧姐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