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都說夢裏不知身是客,可白輕塵寧願身在夢中,不知年歲,可惜的是,分神期修士是不會做夢的。他曾設想過,如果他能做夢的話,或許會做許多許多的夢,在夢裏與七娘許多許多次的相逢。
他希望能如當年輕狂之時,百無聊賴地斜躺在桃花樹上,一低頭就將那張淡若煙雲的麵孔映入眼中,將她溫婉明媚的笑靨刻在心底,再如登徒子般地問她一句,敢問姑娘芳名?她會羞澀地笑著,小聲地回答,七娘,徐七娘。
可他又祈禱著,能夠回到曆經風霜的她的身旁,低下頭吻一吻她因為風寒而失去光明的雙眼,用指腹感受著她臉上被歲月雕琢的細紋,冰冷的唇貼著她小巧的耳廓,輕聲的說一句,七娘,我回來了。
然而,當曾經勾勒過無數次的幻想在眼前成真的時候,他不由得退卻了,怔怔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她比人魚燭中的幻象還要單薄,卻又比幻象更加真實。
她就站在那裏,溫澤如水的雙眸回望著他,莞爾一笑。
白輕塵忽然感覺到時間的倒流,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他不曾離開她的身邊,她也未曾孤單離世,一切都看似未變,實則白雲蒼狗,倏忽而過。
“你終於找到我了,輕塵。”七娘輕聲地笑了,整齊地齒貝若隱若現在蒼白的雙唇之後,看得白輕塵心中一陣悸動。
“是啊,找到你了。”白輕塵不自覺地答道。
他壓抑住在波濤翻湧的心緒,顫抖的伸出手,一點點地靠近那張溫柔如月光的笑靨,卻在即將觸碰之時驟然停下。
“如果這是我的夢,會不會就這麼把你碰碎了?”白輕塵傻傻地問道。
“真傻。”徐七娘掩嘴而笑,眼睛彎成了月牙,恐怕隻有她才能夠明目張膽的說著一名分神期修士傻裏傻氣。
白輕塵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她笑了,明明預想過多少次的相逢,想要訴說許多的話語,卻到最後,隻是相視一笑,不必多言。
“你看,我這樣像不像當初的樣子?”徐七娘無比慶幸地笑道,“你常常說我膽子小,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老是在心底害怕著,如果等我老了,臉上全部都是皺紋,身材也走樣了,變成一個老太婆了,我還怎麼好意思在你身邊啊?”
“不會的。”白輕塵搖頭。
“是啊,不會的,我不會變老了。”徐七娘無奈地說道,“可惜,能陪你的時間太短了。”
白輕塵知道這句話裏的含義,她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夠活到如今?不過是執念太深,用殘魂之態苟存於人間,舍棄了輪回,隻為了能再見他一麵。
卻也代表著,若執念完成,他們的重逢亦是永別。
“我聽聞厲害的修士能夠活到上千年,輕塵你也是吧,我有時在想,和你在一起的這十年與你的千年的比起來,會不會太短太輕,輕的就如一縷煙,吹口氣就散了,就忘了。”
白輕塵蹙起眉頭,對於這樣的想法不置可否:“你就愛多想。”
“我是女人嘛,當然會多想。”徐七娘的雙眼流露出了一絲歉意,“我也很自私,不願你忘記我,想要讓我們的孩子陪著你,見到她你就能想起我;又或者……我就這麼在你的眼前消失,你肯定能將我記得久一點……對不起啊輕塵……我隻是這麼一想就覺得心好痛,這樣對你太殘忍了,可是到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