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接聽。
“呂小姐?”聲音是陌生的稚嫩的焦急的。
這會是誰。
“我叫楊欣培,記得嗎?”
“咦,你在什麼地方?”光棋吃一驚。
“我在飛機場,轉多倫多的班機因罷工延誤,最早要等明早才到。”
“我的天,航空公司怎麼安排?”
“酒店都客滿,他們叫我在待機室等空房,我……”小小的欣培哭了。
光棋隻得大聲的指示:“沒有問題,你放心,我馬上來接你,不要怕,不要同陌生人說話,不要亂走,欣欣,聽到沒有?”
“知道。”
“站在計程車站等我,知道嗎,我三十分鍾內就到。”
“是。”欣欣的聲音是顫抖的。
光棋接著撥電話到公司詢問。她鬆口氣,會議改在下午二時正,她有充份的時間。
她飛奔下樓去截計程車折回飛機場。看到小小的欣培鼻子紅眼睛腫呆在車站,光棋忍不住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不要緊,不過是生活中小插曲而已,先隨我回酒店去吃點東西。”
欣欣伏在她懷中,這個陌生的阿姨成為她唯一的依傍。
“我們這就與你父親聯絡。”
到了酒店房間,光棋叫人送食物上來,一方麵著欣培去淋浴。
欣培已把她父親的聯絡號碼給光棋。
光棋撥到多倫多去。
那位楊先生應該在上班。
果然,秘書回話說:“彼得楊先生在開會。”
“你同他說,我有要緊事,請他聽電話。”
“小姐,他在開會。”
“告訴他,他女兒在我這裏。”
女秘書害怕了,“你是誰?”
“放心,我不是綁匪,速速叫彼得楊來,我同他說。”
“你等一等。”
光棋心裏既好氣又好笑。
開會開會開會,一天到晚鑽營鑽營,錯過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湖光山色,虹彩星光,統統視若無睹,還自以為有出息,煞有介事認為一柱擎天。
光棋太熟悉這種人。
“喂,喂──”他來了。
光棋問:“是彼得楊先生?”
“你是誰,我女兒在什麼地方,說!”
光棋嚇一跳,彼得楊不問青紅皂白,向她審問起來。
“先生,請你控製你自己,鎮靜一點,欣欣,欣欣,來同你父親說話。”
欣欣連忙接過電話。
光棋不想聽他們父女的對白,走到露台去。
過一會兒,欣欣出來說:“阿姨,他想同你說話。”
光棋微慍,“我無話可說。”
“阿姨。”欣欣懇求。
光棋無奈,孩子沒有做錯,何苦叫她看麵色。
她取過聽筒:“楊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對不起,呂小姐。”他聲音完全變了。
“應該的,楊先生。”
“呂小姐,真感激你照顧小女,欣欣今晚恐怕還要打擾你。”
“不要緊,反正是雙人房。”
“明天的飛機不曉得怎麼樣。”
“我會追航空公司。”
那邊沉默一會兒,“如果不是你,呂小姐……”
“算了,大家是中國人。”
“我立即去查詢西來的飛機,可能的話,我來接欣欣。”
“你隨時跟我聯絡,下午我要開會,留欣欣一個人在房裏。”
“呂小姐,拜托你了。”
光棋本想教育他,一想,算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欣欣吃完飯,累極而睡。
光棋同她說:“我三小時就返來,這是我公司電話,有事即刻找我。”
欣欣緊緊抱她一下。
一整個下午,光棋精神不能集中。
心想:“要是我有一個女兒像楊欣培就好了。”
兩個人相依為命,互相照顧,不愁寂寞。
她多麼聰明乖巧伶俐可愛標致。
光棋還沒試過這麼牽掛一個人呢,散了會,她到禮品店去買了隻巨大的玩具熊才回酒店。
欣欣正在等她,“阿姨!”叫著出來迎接她。
過慣冷冰冰獨身生涯的光棋受不了這一擊,雙目潤濕。
“爸爸有電話來,他說會乘搭朋友的私人飛機來與我會合。”
光棋放下心。
“幾點鍾到?”
“午夜十二時左右。”
“我們先去吃晚飯,我知道有間越南館子叫‘綠屋’,辣味炒蜆一流。”
欣欣抱著玩具點點頭。
吃飯的時候她倆已經成為好朋友。
光棋說:“我父母一直沒有離婚,但是天天吵架,鬥了一聲,專拿我們幾個孩子初期,我們一等到畢業,忙不迭搬出來找工作自立,很少回家。”
欣欣小心聆聽。
“所以離婚也不是壞事。”光棋說。
欣欣問:“有沒有不離婚的夫婦?”
光棋苦笑:“也不是沒有的,太罕見了。”
“航空公司說,明天班機會恢複正常。”
“那多好,你可以與父親回多倫多去。”
“一星期後又要飛香港。”
“你不能拒絕他們嗎?”
“我也想念他們。”
光棋搖搖頭。
“他們也已盡量抽空照顧我。”
“你是一個好孩子。”
“謝謝你,阿姨。”
“回到香港,我倆還可以做朋友。”
“哎呀,我怎麼沒想到。”
光棋笑。
“你會不會很忙?”
每個人都忙,誰不忙,天天打十四圈麻將更忙,但人分尊卑,事分輕重。
“我不算忙人,”光棋輕輕說:“我們出來吃冰。”
“一言為定。”
她倆握手。
回酒店看電視,光棋實在疲倦,算一算,足足四十多小時不曾睡過覺,她在床上盹著了。
迷蒙間她聽到有人敲門。
但是沒有醒來,轉了個身,繼續好夢。
她想叫欣欣去應門,沒有力氣,管他呢,累得要死,半昏迷狀態,管是誰來。
“阿姨阿姨。”好似欣欣喚她。
“別吵醒她。”是位男士的聲音。
“她很疲倦。”又是欣欣。
“我就在鄰房。”男士說。
“晚安。”燈全熄了。
光棋更加名正言順地熟睡。
第二天鬧鍾叫醒她,一張開眼,就想起昨日之事,細節紛遝而來,光棋歎口氣,倘若不醒轉來,豈不清爽,好乘機大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