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可以說是因為他上菜場,給阿麗知道了?阿關說:“這孩子很聰明,你去勸勸,別荒廢了課。”
“她的功課真很壞嗎?我也擔心起來!所以問阿關。
“別的還好,隻是國文,唉,幾乎不及格了。”
“好,我會說她的,阿關,這兩件事你都放心好了。”
“我會放心,那麼後天晚上見你了。再會。”他說。
我掛上了電話。
阿關要替我作媒?
阿關介紹的女孩子,是怎麼樣子的呢?我在想。
我又不便問太多,到時去看看吧,至少可以多個朋友。
我有點舒服,阿關兩夫妻,倒是真的很關心我。
看樣子有朋友還真不錯呢。我在沙發上睡下來。
兩隻貓走來走去,輕手輕腳的,很是斯文可愛。
小明也真是,何必就把這種可愛的動物扔掉呢?
難怪小雅要生他的氣了,不稀奇,女孩子想法奇突。
但是小明也有小明的一套理論,特別不同。
他來看我,又訴苦。
“小雅最好跟‘防止虐畜’會的工作人員結婚!”
“她跟別人結婚,你有什麼開心?神經病?”
“但是大哥,”小明說:“她收容這個,又收容那個,遲早家裏會滿得溢出來。”
“你不該扔掉她的貓!”
“唉!大哥,如果我不扔這些,明天又會多了幾隻小狗,要不就是小兔子小鳥,跟著來,還有小孩子。”
“小明,你別胡說了,你的耐心哪裏去了?”我問。
“大哥,每個人都會有耐心到盡頭的日子。”他說。
我搖頭,“你是什麼意思?”我問:“你想怎麼樣?”
“我愛的隻是小雅一個人,將來如果與她那些動物生活,我實在受不了。”小明說。
“你娶的未必是小雅啊,將來的事,誰曉得?”
“現在已經受不了。”小明說:“她那些眼淚嚇死人。”
我有點同情小明,也許他真的受不了小動物。
我歎口氣。當然,他們年紀輕,感情比較不穩定。
但是我也見過年紀大的男女,也跟他們一樣兒戲。
我想到開頭的時候,小明說他喜歡小雅,就是因為她懦弱。
現在反而嫌她眼淚太多了。由此可知,愛惡真是一線之隔。
我覺得小明很偏心,他的耐心,都用在阿麗身上了。
小明說:“如果小雅肯放棄那些動物就好了。”、
人都是自私的。小明從沒想過!他可以去適應小雅的性格。
他隻想小雅來遷就他,真是奇怪!人都是一樣的。
不過我同情小雅,她這樣做沒什麼不好,她有同情心。
我那兩隻貓走來走去,大了很多,看上去很可愛。
小明問我,“阿麗怎麼了?”他好像很懷念。
“你問她幹什麼?”我氣起來,“你真是滑稽!”
“問問而已,問問也不可以?”小明的聲音大了起來。
“你還叫我大哥幹什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對不起,大哥。”
“小明,一個人最忌三心兩意,你是聰明人,我不多說。”
“是,大哥,我知道了。”他低下頭,“是我不對。”
“知道便好,你自己慢慢的想吧。”我不會再教訓他了。
“噯,大哥,我真是一個矛盾百出的人。”他說。
“算了,小明,再說下去我們就要不愉快了。”
“不會的,大哥,你真是我們的良師益友,我感激你。”
“這麼一頂大帽子壓上來,我實在受不了。”我笑。
“這不是高帽子,老天,這是老老實實的話。”
“別耍滑頭了,你們這些孩子,越大越奇怪。”
小明說:“也不會啦,大哥,我明天再來,現在走了。”
“明天晚上我不在家。”我說:“別晚上來,記得。”
“你到哪裏去?”小明好奇的問:“大哥,你是從來不出去的。”
“明天有朋友替我介紹一個女朋友。”我笑說。
“真的呀?”小明幾乎跳起來,他呆呆的看著我。
“真的。”
“恭喜你了,大哥,我聽了都替你開心!”小明說。
“這又有什麼好恭喜的?”我笑:“介紹朋友而已。”
“大哥,你也應該結婚了,這麼大的年紀……”
“這一下子可把真心話抖出來了,我真的老了嗎?”
“男大當婚呀。”小明說。
“快走快走!”我轟他。
“大哥怕難為清。”他說:“那我走吧,決不打擾你。”
小明這孩子走了以後,我開始想我自己的事。
求偶真是人生第一大事,無論如何,每個人都要伴侶。
我做王老五這麼久,如果興了成家的念頭,也不算過吧?
隻不知道阿關替我介紹的女孩子,品貌如何?
我很擔心。
明天去的時候少不免買點水果之類的東西。
其實這些年來,我也有點節善,如果結婚,經濟上沒有問題。但是這年頭,找一個對象很難。
我的要求是相當高的,否則的話,怎麼會一直找不到人。
明天是一定要去的。
阿關的家就在附近,我到得很準時,買了一點鮮果。
關太太笑說:“你真是客氣,何必這樣子陌生呢?”
我不敢說太多的話,因為我的神經緊張,怕說錯。
關太太說:“實不相瞞,要介紹給你的女朋友,是我表妹。”
“啊。”我答。
阿關說:“她叫文采。”
“很好的名字。”我說。
“人也很好,不然怎麼敢介紹給你?”阿關說。
“我不是什麼好人。”我也笑了起來,“你別誤會。”
關太太說:“別太謙虛了,我們覺得你很不錯。”
“不敢當不敢當,怕高攀了表小姐。”我說。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關太太說:“一定是文采,她是很準時的,我去開門。”
門被打開了,進來一個女孩子,好年輕,好精神。
她頂多廿二三歲,當然比阿麗她們大。但也很年輕。
我連忙站起來。關太太替我們介紹。我又坐下來。
文采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不相信她會沒男朋友。
她談吐很好,風度極佳,如果我有勇氣,她是好對象。
關太太弄了菜招呼我們,文采也進廚房幫忙。
“怎麼樣,不錯吧?”阿關向我擠眉弄眼的。
“很好,隻是我配不上呢。”我說:“太高貴了。”
“不好的女孩子,怎麼敢介紹給你呢?”阿關說。
“她不會沒有男朋友吧?她的條件那麼好。”
“你呢,老大,你也不差呢,怎麼就沒女朋友?”
“找不到。”
“文采也找不到。”阿關說:“再簡單沒有了?”
“但是我……”
“你什麼?一會兒飯來吃一點就行了。”阿關說。
一頓飯吃下來,我知道文采是個教師,剛畢業不久。
她今年廿三歲多一點,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
她並沒被縱壞,父親是小學校長,母親是好妻子。
她無論那一樣,都非常吸引我,這次阿關沒介紹錯。
她又很大方,完全把我當朋友看待,我們談了很久。
她對於我的‘自由職業’相當表示興趣,我則覺得慚愧。
所謂‘自由’這就是說工作無定時,而收入也無定時而已。
一般女孩子,對這樣的職業,多數不表示興趣。
但是文采不同,她垂詢很詳細,很查根問底。
她還問我要作品看,老天,我的東西如何見得人?
但是我們這一夜,還是談得很愉快,很開心。
她問:“有空我可以來探訪你?你會不會歡迎?”
“歡迎之至。”我說。
這是由衷之言,我相信她聽得出來,文采是聰明人。
我喜歡這樣的女孩子,阿關兩夫妻實在太好了。
我先告辭,然後阿關叫我送文采回家,給我一個機會。
這是很老套的安排方法,但是卻很實用,我照做不誤。
文采住在老式房子,我送她上樓梯,她進了屋子,再在大露台裏向我招手道晚安。她住二樓。
我有種做了羅密歐的感覺。
這種機會,不是常常可以得到的,我真算幸運。
那個晚上,我把兩隻貓喂得飽飽的,才上床睡覺。
我一直做孩子們的求偶顧問,現在自己可得了機會。
這叫做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的感覺是快樂的。
一連幾天,我神采飛揚。我打過一次電話給文采。
我請她到這裏來看看。我約了她三天之後來。
我得準備一下才行!家裏雖然不髒,但也得整理。
我請了阿麗來幫手,她比較聽命令,也做得動。
但是她很多事,她一直問:“大哥,你打掃家裏幹麼?”
她是一個好奇的人。
我把沙發套子都換上幹淨的,地板打了臘,亮光光的。
阿麗說廚房地下要洗,她居然會拖地,了不起。
我說:“阿麗,一定請你吃大餐,你太乖了。”
“大哥,”她笑嘻嘻的說:“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朝。”
“還有什麼要準備的?”我問她:“你替我看看。”
“準備什麼?”阿麗問:“你準備做什麼,你沒告訴我。”
“阿麗,你的毛病是多事,這個習慣必須要改。”
“什麼多事?”阿麗笑嘻嘻的說:“你瞞得了誰?”
“誰?什麼瞞誰?誰要瞞誰?我太不明白了。”
“一定有女孩子來看你,是不是?”她問:“還騙我?”
“奇怪,怎麼見得收拾東西就是有女客來訪呢?”
“因為你一向都馬馬虎虎,沒有其他力量可以推動你。”
我笑。
“怎麼,猜對了吧?”阿麗拍手,“還賴呢?賴不掉了。”
“你真鬼靈精。”我說。
“旁觀者清。”阿麗連忙又補上一句,“知道嗎?”
“對了,你用了這麼多成語,我才想起來的,你的關老師,托我轉告你,你的國文退步迅速,你得當心。”
“是嗎?”阿麗說:“也沒有不及格,我自然當心。”
“以前你是拿一百分的學生,他對你失望了。”
“我對他更失望呢。”她說:“真是的,怎麼算帳?”
“你這個孩子,真是另外有一套奇怪的想法。”
“誰都有奇怪的想法,不是?反正我不打算考好國文。”
“你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不做,這是不對的。”我說。
“大哥,你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教訓人。”她翹嘴。
“你現在才十幾歲,就不讓人教訓了?”我反問。
“你去告訴關老師,我根本不願考他那一科!”
“你實在是任性,”我笑說:“我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阿麗皺眉頭說:“要是我不做自己開心的事,到了八十歲,往回想,我真會後悔。”
“我的天!”
“我隻活幾十年罷了,大哥,無論怎麼做人,總是匆匆忙忙的一世人,遷就得了那麼多嗎?”她認真的問。
我呆了一會兒。“但是阿麗,你這種想法,真是很少的。”
“也許,但是很多年輕人都不能太適應這個世界。”
我想起小雅,她也是一個這樣的人,她也不適應生活。
於是我說:“阿麗,我不準你想太多事情,知道沒有?”
“知道了,大人總不讓我們想事情。愚民政策。”
我又笑,阿麗這孩子講話太有真理,我很服她。
“你的工作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說:“謝謝你。”
她呆呆的坐在那裏,“派不到用場就趕我走,真毒辣。”
我又笑,“你打算在這裏一整個晚上?”我問她。
“大哥,我回家也沒有事情可做。”她向我訴苦。
“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你提不起勁來,能怪誰?”
“好了好了,算了算了,我情願回家也不聽你的。”
“明天來,我請你吃冰淇淋。”我說:“不要生氣。”
她瞅我一眼,出門走了。
她是一個好小孩。
這年頭寂寞的小孩太多,除了關在家裏,他們想不出可以做些什麼。看電影,吃茶,都已經膩得不能再膩,幾條又髒又臭的馬路,又有什麼好逛,假期旅行,無論哪裏,都擠滿了人人人,連插足的地方都沒有。
大家隻好呆在家裏胡思亂想,像飛不動的小鳥。
阿麗也是其中之一。我是很同情她的!我同情所有的孩子。
文采來的時候,很驚異我家裏的潔淨,她問:“一個人住?”
我的臉就紅了。她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呢?
她隨即察覺,她問:“令尊令堂呢?不在一塊兒?”
“去世了。”我說。
“對不起。”她馬上把話題支開,“一個人住倒清靜。”
“是的,方便工作。”我答。她很會替我著想。
我請她坐下來,喝茶吃點心,與她參觀我的兩房一廳。
“真是十分整潔呢。”她讚不絕口,“男人這樣子不容易。”
我沒說我是特別請了幫手來的,我沒有說出來。
她問:“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我沒有打擾太多嗎?”
“再忙也抽得出半天的時間。”我笑,請她再坐下。
她穿了一條細麻的長褲,一件白色短袖紗衣,非常明朗。
她的臉色非常好,有一種青春氣息,緊緊的吸引了我。
我與她一直聊天!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阿關這一次,可沒介紹錯人,我覺得這是對了。
很少有介紹成功的男女朋友,大概我與文采,是例外。
這樣的女孩子,我願意與她做朋友,以至是伴侶。
她實在太合我心意了。在家坐了半天,我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搖搖頭。
“到哪裏去呢?”她反問:“地方是這樣的小。”
我笑,“是的,這裏的居住環境,太不理想了。”
“表姐叫我們上她家去吃飯,她做了一個五青雞。”
“阿關的福氣很好,娶到了你表姐。”我很羨慕的說。
“是的,我表姐很能幹,又會理家務。”文采抿嘴笑。
“你呢?”
“我?”她的笑意更濃了,“我什麼也不會。”
“我不相信。”我說:“你也是一個很能幹的女孩子。”
“我又不會做菜,又懶。不肯管家。”她笑說。
“結婚之後就一定不這樣。”我忽然之間衝口而出。
隨即我便察覺自己失態了,我真有點得意忘形。
我不出聲,真是尷尬,我一向說話都是小心的呀!
怎麼這次就大大失禮了呢?希望她不要見怪才好。
但是她沒有,她絕對沒有生氣,她隻是看看地下。
隔了很久她說:“唉呀,地下真是一點灰塵都沒有。”
廿二三歲大概是一個女孩子最可愛的年紀了。
她開始成熟,但是又保留著一部份的天真爛漫。
她不再孩子氣,然而又不過份世故,老氣橫秋。
文采正是這種年紀,她不像阿麗她們,會無理取鬧。
文采講道理,明是非,但是又調皮,輕鬆。
想到這裏,我幾乎要跳起來,好像人在書堆裏了。
“我們幾時到阿關那裏去?約好時間沒有?”我問。
“晚飯時間去好了。”她說:“你通常是怎麼吃的?”
“吃?沒有定時,在朋友家,餐廳,自己弄。”
“自己怎麼個弄法?”她問:“你倒說來聽聽。”
“胡亂來的,”我的臉又紅了。“下點麵,煮一鍋湯?”
“叫我表姐跟你做點菜帶過來吃,不就行了?”
“那怎麼好意思?況且她也是夠忙的了,不可以。”
“這樣吧,”她說:“我倒是很空,我來幫你如何?”
“好是太好了,”我說:“隻是太不敢當了。”
文采笑,“怎麼說一句話,有這麼多的‘太’字?”
我也笑。
“沒有關係的,既然有空,我會常常過來的。”她說。
“那太好了。”我眉飛色舞的說:“我等著吃你的菜。”
“我們可以過去了。”文采說:“他們離這裏很近。”
“是的,才走十分鍾的路程。”我說:“不遠。”
一個人在與女朋友交談的時候,少不免會有點語無倫次。
我就有這種情形發生了。
我鎖上門,與她一同散步過阿關的家裏去。
我順便買了一點水果,文采也幫我拎了一點。
我問她,“你的名字真是好聽?是父親取的吧?”
“不是,是祖父,我們一家都是他取的名字。”文采說。
“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我問,其實我想打聽打聽。
“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她說:“一共四個孩子。”
“你母親福氣很好。”我說:“四個孩子不算多不算少。”
“以今日的標準,算是多的了。”文采說。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我問:“也是單名?”
“不是,我們四個人的名字都奇奇怪怪的,她叫鳳凰。”
“是的。”文采笑了。
“好聽倒是真好聽,隻是奇怪了一點。”我說。
“可不是?祖父就有這種毛病,其實我既不文又不采。”
“哪裏,我倒覺得你名如其人。”我由衷的讚美。
她笑,“謝謝你。”
“咦,到了。”她抬頭說。
“我們上去吧。”我說。
我現在好像混得很不錯的樣子,有女同行,有飯可吃。
我倒是很感激阿關。世上的事情實在被安排得太奇妙了。
文采按鈴,她的表姊,關太太前來開門,我們道了謝。
關太太笑,“我以為你們會早一點來,等候多時了。”
“談談就忘了時間。”我說:“對不起,每次都來了就吃。”
關家兩個孩子靜靜的坐在那裏看電視,非常乖。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抱負。
但是等到成年,這些壯誌也就漸漸磨滅得不見了。
像阿關這樣,我記得他一直說要得個什麼博士。
但是畢業之後,他就出來教書!做了個中學教師。
現在生活過得這樣安定,快樂,誰說不好呢?
人越過得平凡,越是有意思,我從關家得到了真理。
阿關現在的精神享受,決非任何大統領大富豪可以比擬。
我羨慕他。
一個人的一生如果可以這樣渡過,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文采問我,“你在想什麼?”她看著我,微微笑著。
“啊,”我說:“一時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還是看看我,等我說下去。
“我覺得這一家真是快樂和祥。”我說:“太羨慕了。”
“是的,我也常常有這個感覺,”文采說:“表姐對表姐夫好,表姐夫也對她好,十全十的配搭。”
“這個是很難得的,夫妻也有攪得不愉快的例子。”
“是的,有時候看著那些怨偶,連結婚都不敢。”
“但是也有像你表姐這樣的例子,你可以放心。”
文采說:“幸虧還有表姊的榜樣,才使人對婚姻有信心。”
我與她都笑了。
關太太說:“說得忘了吃飯了,快來吧,雞湯好了。”
我們四個人,又在一塊兒吃了很開心的一頓飯。
那些家常小菜,竟比海參魚翅還美味,還令人難忘。
兩個孩子在小桌子上吃,他們很有禮貌,很有教養。
要是我有一個這樣的家,我也會滿足像阿關一樣。
畢竟我也是近三十歲的男人了,想成家是自然的。
這一天下來,我與文采很熟了,我覺得我們很投機。
我決定開始所謂追求她。何必怕難為情呢?我想。
這是每個男人的必經途徑,否則怎麼得到老婆?
問題是怎麼樣開始追求文采,這太好的女孩子。
一個男人,在娶老婆之前,應預先有心理準備。
準備負擔兩個人的生活,準備負起未來的責任。
這不是庸俗,這是應該做的事,我不喜歡空口講白話。
我在銀行裏稍有節儲,可以應付婚事,這不成問題。
問題是文采那方麵,不知道她怎麼樣,她可喜歡我?
看樣子是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如果對那個男人沒意思,不會去看他吧?文采來看過我。
一切接步就班的來吧,我不是沒有希望的,我鼓勵自己。
隔了三天,我再去約文采,她說剛剛沒有空。
她說她約了朋友去旅行,晚上會累,不想出來。
她解釋得婉轉,我當然接受這樣的解釋了。
我請她打電話給我,她也答應了,我很開心。
那天阿麗來看我,阿麗仿佛不太起勁,也不打聽我的事了。
“不是你的體育老師出了毛病吧?”我問她。
“他摔傷了。”
“那很平常,他也是人,自然會摔傷的。”我說。
“他在浴缸裏滑了一交,跌傷了脊骨。”阿麗說。
“太不幸了。”我說:“傷得重嗎?你有沒有去看他?”
“真丟臉,在浴缸裏摔交。”阿麗笑了起來。
“他也不想這樣──怎麼?你又不崇拜他了?”
“我從來沒有崇拜過他!”阿麗忽然之間否認。
“阿麗,這又是不對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真的,大哥,我的生活太無聊而已。”她說。
阿麗說:“但是我的確不舒服,覺得精神無法寄托。”
我笑。
我也有這種感覺,但是與文采一起的時候,完全不同。
“找一個人愛上他,是解決的辦法,但是那個人又不愛我。”
“阿麗,努力你的功課吧。”我再次苦勸她。
“嘿!”
然後我交女朋友的事情,像最驚人的消息傳開了。
小明問:“大哥,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好消息。”
“還不算女朋友呢,你從哪裏聽來的?”我反問。
“阿麗說的。”
“阿麗真煩。”我笑。
“讓我們見見她好嗎?”小明問:“我們都想見她。”
“你與小雅呢?”我問:“她好些時日不來了。”
“她認識了新的男朋友。”小明說:“我沒告訴你?”
“沒有!”
“她堅持說我是一個殘忍的人,然後說你慈善。”
“也不見得啦,你怎麼就與她鬧翻了?”我問。
小明說:“兩個人性情不合,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她在做什麼?是不是怕不好意思?所以不來電話?
我開始想念她。幾天不見,日子仿佛已經很長了。
她到底怎麼了呢?
也許我可以在阿關那裏打聽一下,看看清形。
大概這樣做是可以獲得一個答案的,但我不想太緊張。
我可以再打一個電話去找文采,約她出來看場戲或是什麼的。
一個人坐在家裏,像我這樣,時間實在不容易打發。
與文采在一起,一整天卻又過得飛快。莫名其妙。
看樣子文采的確有她的魅力,緊緊的吸引著我。
我看我還是打個電話去找她吧,否則怎麼辦呢?
電話撥通以後,她家裏麵的人說她有事出去了。
這是失望。
我沒有多問,說了一聲謝謝,隻好默默掛上聽筒。
真沒有辦法,追求女孩子,非得經過這種階段不可。
誰曉得呢,也許小明追阿麗的時候,也一模一樣。
但他們是小孩子啊,我與文采,是大人,也逃不過這關?
後來我就笑了,文采怎麼曉得我會找她的呢?
她總不可以每天依時在家恭候吧,太不公平了。
晚上再試一次,千萬不可以做出類似茶飯不思的樣子來。
沒到傍晚,電話就響了,我沒料到是文采她。
“你找我,”她問:“有什麼事嗎?最近對不起,我很忙。”
“難怪呢。”
“替幾個小學生補習,又是考試的時候了。”她笑。
“出來也沒有時間嗎?”我問:“大家不能見見麵?”
“當然可以,我有空,一定出來,好不好?”
她雖然很客氣,但是我聽出苗頭不太對的樣子。
這是她第二次拒絕我的約會了,為什麼呢?我想。
她說:“出來也不外是看戲喝茶,那多無聊。”
“無聊是無聊一點,但是我怎麼見得到你呢?”
“要不你上我家來,也是可以的,你有空嗎?”
我的信心又恢複了一半,“好的,幾時呢?明天?”
“我先要與父母商量一番,才可以決定,打電話給你好嗎?”
“好的。”
我們就談了這麼幾句。我的信心仿佛又降下去了。
小雅給的那兩隻貓,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活潑異常。
現在不活潑的大概是我了,我覺得情緒低落。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簡直與小明他們沒有什麼兩樣。
這一方麵,大家都是公平的,絲毫沒有分別。
我一整天都不想做事情,我懷疑文采是推搪我。
趁小雅還沒帶著她的朋友來,我再到關家走一趟。
阿關還沒放學,屋子裏隻有關太太一個人並孩子。
關太太很關心我,“有什麼事嗎?臉色不太好呢。”
“沒什麼。”我開頭還不知道怎開口才好。
“有什麼事說出來好了,大家自己人一樣而已。”
“關太太,你介紹了文采給我,我很高興……”
“你們進行得怎麼樣?”關太太也頂關心這件事。
“沒有,她不肯與我出來,老是推掉我。”我說。
“什麼,這麼多天了,你們還沒有約會過?”
“是的。”
關太太笑了,“不是你怕難為情吧?怎麼會呢?”
“沒有,我約過她兩次,她都說沒有空。”我說。
“男人在這方麵,可不能怕難為情,臉皮越厚越好。”
“恐怕我就是太厚了,”我尷尬的說:“所以才失敗。”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關太太安慰我,“不會的。”
我苦笑。
“你對我表妹的印象還好不好呢?”關太太忽然問。
“還用問嗎?”我攤攤手,“好得不能再好了,關太太。”
她抿著嘴笑了,那種樣子,頗有點像文采呢。
“既然如此,我替你去問文采,好不好?”她說。
“當然好,”我用手娼擦著汗,“太慚愧了,要你麻煩。”
“哪裏哪裏,”關太太說:“稍遲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好,那麼我先告辭了。”我站起來告退,又謝了她。
關太太替我開門,叫我好走,我便一個人回來了。
我心裏麵真是既憂又喜的,矛盾萬分,坐立不安。
我希望關太太可以替我問得文采的心意,免我煩惱。
一則又怕關太太與她表妹兩個,笑我是個傻子。
唉,有誰在戀愛期間不是傻子,那才是千古奇聞呢。
我算是在戀愛了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奇怪。
我失魂落魄的趕到家裏,小雅站在門口等我。
“大哥,幸虧你回來了,我們剛剛想走呢。”她說。
“對不起,小雅,我實在有點要緊事,出去了一次。”
“你好像失魂落魄似的,什麼要緊的事?”小維問。
“進來再說。”
小雅進屋子裏來。
“咦,你的朋友呢?不是說還有一位朋友同來嗎?”
“我叫他下樓去借電話打,怕你出了什麼事呢。”
“不會的。”我笑。
“大哥,你還養著這兩隻貓呀,”小雅感動得不得了。
“就成大貓了,是不是?”我問,抓起一隻逗著玩。
“是的。”她答。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人嚷:“小雅!小雅!”
“啊,他上來了,”小雅連忙放下貓,“我去開門。”
她匆匆忙忙的把門打開,我看到一個男孩子站在外頭。
他很畏羞的走進來。這樣年紀輕的孩子,不會超過十九歲。
“請坐。”我索性客氣到底,“要喝些什麼不?”
“不用了,不用了。”他連忙揮著手,客氣得很。
他不會是在防止虐畜會裏工作的吧?我心裏想。
“大哥,他叫周禮,現在還沒畢業,在念工專。”小雅說。
我猜錯了,小明也猜錯了。我替他們倒了兩杯可樂。
小雅說:“大哥今天家裏特別整潔。是不是有特別客人?”
“沒有。”我想說整潔已經是很多日前的事了。
還提來作甚呢?
“小雅常常說起你。”周禮說:“我也可以叫你大哥嗎?”
“當然,為什麼不可以?請勿客氣。”我說。
“大哥,”小雅說:“你好像精神有點不太好呢。”
我想:如果不是這班孩子過份聰明,就是我的喜怒太形於色了,沒有別的解釋,每個人都
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沒什麼。”我推說:“我不是很好嗎,一點事都沒有。”
“如果不方便的話,”小雅說:“我們改天再來好了。”
“有什麼不方便的?小雅,你是幾時變得這麼多心的?”
“不啦,大哥,我們之間,實在不用太客氣?”
“小雅!”
她向那個叫周禮的男孩子打一個招呼,就真的要走了。
我覺得萬分不好意思,好像要把他們趕走似的。
然而我今天的情緒也實在太不好,真的手足無措。
我不認為把他們留下來,我會把他們招呼得很好。
所以我放他們走了,然後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
我實在不想工作,沒有那種心情就是沒心情。
然後電話來了,我連忙走過去接,鈴聲才響了兩下。
“喂?”我急促的問:“是不是關太太呢?”大概是她了。
“我是。”
“關太太,怎麼樣?”我問,“你替我問過了沒有?”
“馬上問了,隻是文采說她要替小學生補習,所以比較忙。”
“沒有其他的原因?”我不太相信,“真的沒有?”
“她說,現在她不想談戀愛,做朋友是可以的。”
“啊。”
我明白了。大概是我不合她的意,才這麼說的。
“我想我明白了。”我的聲音降低,“關太太謝謝你。”
“但是做朋友有什麼不好呢?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呀。”
“但是我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關太太,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了,我勸你不要放棄文采這個朋友。”
“我知道。”常常看見有年紀輕的女孩子去你那裏,有好
“而且她說她有一個女朋友住在你那層樓裏,常常看見有年紀輕的女孩子去你那裏,有好幾個不同相貌的,是不是?”關太太忽然問。
“誰造我這種謠?”我生氣了,“不錯有很多孩子來我這邊,不過他們都有男有女,絕對不是他們想像中的卑鄙!”我真的生氣了。
“也不是文采誤聽人言,隻不過問問而已。”關太太說。
“她是為了這個才不肯與我出來?”我忽然之間醒悟。
“既然你不乏女友,那麼她還出來幹什麼?”關太太笑。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我慨歎,“早說就好了!”
“女孩子家,總不能什麼都說吧?”關太太說。
“這也是的、但是女孩子為什麼都這樣小器?”
“這是應該的,不是小器,這方麵是特別不容沙石的。”
“不過那些小男孩小女孩都是我鄰居,有空來我家玩的。”
“如果是真的,我可以照告訴文采,好不好?”
“好吧。”
這一次談話,到此為止,忽然之間,我對文采很是失望。
我一直覺得她與別的女孩子不同!哪曉得結果也一樣。
第一,她說不願意談戀愛,隻可以做朋友,單單朋友。
然後她又嫌我有其他異性來訪,而且表示不滿。
這太難了吧。
即使阿麗小雅她們是我的異性親密朋友,她也不能幹涉我。
這種做法是自私的,而且蠻不講理,我覺得失望。
如果文采的要求是這樣的,我勸她去和尚寺裏找朋友。
怎麼可能我隻限她一個女孩子來往呢?這是做不到的。
況且我很不喜歡她那個所謂朋友傳出去的閑言閑語。
物以類聚,文采能與這種人在一起,她自己是什麼?
我又不喜歡人家侮辱我與這班孩子的交情,他們講得是這樣庸俗,叫我受不了。
我實在很生氣。
很久沒有這樣生氣了,今天真是例外,使我這樣激動。
多少日子來,我過著老僧入定的生活,真不該思凡。
現在女朋友沒尋著,倒招了一身的煩惱,真犯不著。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算了,得個教訓也是好的。
難道我一輩子都做王老五?也不見得有這樣的事。
反正一切機緣末到,無法可使,慢慢等就是了。
當然,一個男人無聊,是有很多解悶的消遣的。
那些舞廳酒吧,都是為男人而設,花幾個錢就可以。
但是我卻從來不想到那種地方去,買那種樂趣。
這是性格問題,或者我就是這樣的人吧,我不知道。
所以我很難結識到女朋友,女孩子也很難認識我。
這種王老五的生活使我極度厭倦,甚至很憎恨。
天天耽在家裏,無所事事,洗洗個碗,收拾地方。
我不是說娶了太太,就完全把這些事情推給她做。
但是結婚之後,即使要做家務,也比較有意思。
現在就什麼都無聊,我不高興動一隻手指,隻想躺著。
看樣子我多年來控製著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我又有點恨阿關,真是,我一個人明明好好的,又介紹什麼女朋友給我。
我唉聲歎氣。
以後這班孩子也不用來了,我自己還覺不妥呢。
以前是他們的導師,現在真是愧見這一班年輕人。
我孵在家裏達幾天之久,工作也不想做,很低潮。
但是我希望問題有解決的時候,我的心境可以平複。
到第三天,電話鈴響了。
我想這大概是追我交貨的,沒有什麼好事情。
於是我接過聽筒,沒精打采,喂喂了一聲。
“是我!文采。”
“是你?”我一呆。
“是我,那班小孩子,考試終於考完了。”她說。
她的口氣,好像若無其事;女孩子多數有這個本事。
“啊。”
“我想來看你,可以嗎?我與父母說過了,他們說凡是我的朋友,都歡迎,那不是很好嗎?”
她一連幾個“嗎”,我的心又動搖起來,她到底怎麼呢?
她是不是有點回心轉意呢?我不明她賣的是什麼藥。
“咦,為什麼不出聲,是不是不高興了?”她笑問。
我歎口氣,其實我哪裏敢不高興呢?我才不敢呢。
我說:“既然有空了,我來你家也可以,你來我家也行。”
“那麼我來好了,有點東西要帶給你。”她掛了電話。
我又呆了半晌。
這樣的女孩子,真令人難以捉摸,唉,我的天。
她幾時來呢?家裏一團糟,我想,讓它這樣好了。
反正再瞞她我是一個整潔的男人,也是很虛偽的。
文采這個人,真是說來就來,沒到一個鍾頭,人就到了。
她提了一大堆東西,站在門口,笑嘻嘻的看住我。
“這是什麼?”我問。
她進屋子,關好門,把大包小包放下,說:“好熱。”
“當然熱-,你提了這麼多東西,是給我的?”
“是給你的,猜猜是什麼?”她側著頭,樣子很頑皮。
我鼻子裏聞到香味,“是──不會是──?”我問。
“是了,算你聰明,是我幫你煮的兩個菜。”她答。
“唉呀,怎麼好意思?”我失聲道:“太不應該了。”
“我答應過替你燒的。有五香雞,有豆瓣醬,怎麼樣?”
“唉,都是我愛吃的。”我說:“太感激你了。”
“那天在表姐家裏.我看你好像吃了很多似的。”她說。
“是,我喜歡這幾個菜。讓我放到冰箱去吧,別壞了。”
她又幫我把菜放到冰箱去,整整齊齊的都擱好。
她簡直跟沒事人一樣,既不像不給我認識其他女孩子,又不象無理取鬧。
我又覺得我的眼光不錯了,但是關太太那邊,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不明白,太不明白女孩子了。
“為什麼呆呆的看著我?”文采笑問:“你怎麼了?”
“沒有怎麼,隻是,隻是──你要不要洗個臉!”
“不用;坐一下就涼了。今天你家裏有點亂。”她說。
“是的,”我坦白的說:“那天是請了朋友特地打掃幹淨來招待你的,今天措手不及,原形畢露。”
她笑,笑得很厲害。
“這幾天,你真是忙考試的事情?”我開始問她。
“當然。”她睜大了雙眼。
“我還以為你不肯來呢。”我說:“嚇了我一跳。”
“沒有,不過表姐把你形容成一個很想結婚的男人,我有點顧忌,我以為你是要娶妻,不是找朋友。”
她說得這樣坦白,我也不好意思了,我也隻好照直說。
“其實誰不想娶太太呢?”我說:“我已經快升學了,不過我又沒有鬧妻子慌,哪有一見到女孩子就這樣?”
文采笑,“這麼講來,我表姐是言過其實了?”
“很可能有一點。”我客氣的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男人。”
“請你不要誤會我表姐不好,她常常逼我結婚,她又非常想撮合我們兩個人,所以我才把這話來推搪她的。我說我隻想交朋友,不想結婚。你可別生氣。”
“我不會,這也難怪你。”我說:“你表姐的確很熱心。”
“是的,凡是婚姻幸福的人,便一直也想別人結婚。”
“是。”我說。
“我的意思是,沒有了解,怎麼能成為夫婦?”
“是,”我附和,“一切事可不能操之過急的。”
文采也笑了。“你要喝些什麼?”我才想起來。
“我自己來,”她說:“樣樣都是自己動手的好。”
她跑到廚房去,唏哩嘩啦的就衝好了茶,整理好東西。
我覺得很抱歉,她一來就很忙,做這個做那個的。
做朋友尚且如此,做妻子更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的能力有限,哪個女孩子跟我,都是會吃苦的。
我看著文采,到現在我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我希望這個偉大的女孩子她會是就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對她有無上的好感。
假如她願意的話,我也不想再交其他的女朋友了。
但是她肯不肯呢..
她遞給我一杯香香的茶,我喝了一口,精神鬆弛了。
“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她說:“怎麼樣?”
“你這樣說,我真是無從氣起。”我笑了,“我誤會了。”
“你也不會怪我表姊?”她問。
“不會。”我說:“她真是熱心人,也非常關心你。”
“她老是認為我不懂得照顧自己。”文采搖搖頭。
“你真的沒有要好的男朋友?”我還一直在問她。
“沒有。”她答。
“像我這樣的呢?”我問。
“很多。”她笑。
我點點頭,看樣子,我還得經過一番競爭才行。
“坐在家裏談話不是很好?我不喜歡在外到處走。”
“擠在人群裏太沒意思。”我說:“你這點意見與我相同。”
“做朋友,總點共同點吧?不然怎麼行啊。”她說。
在這時候門鈴忽然響了,文采看看我,我站起來去開門。
她為什麼看著我。
是不是懷疑來的人是我的女朋友?她還相信那些謠言。
我是問心無愧的,我拉開了門,門外站的是阿麗。
她拿著一盒蛋糕,兩本課本,站在那裏,探頭深腦的。
“咦,進來呀。”我說。
我心裏暗喜,這一下子,我可以讓文采知道我那些“女客”的真麵目了。
“你有客人,大哥。”
“進來別鬼祟,”我笑道:“你就是專門會這樣。”
阿麗進來,坐下,忽然之間眼圈就紅了起來,哭了。
阿麗很少哭,這才是第二次,我很是尷尬,又不知就裏。
“幹麼,你?”我問她。
“我的國文不及格。”她說。
“該死!”我說:“那怎麼辦?給不給補考呢?”
“準補考,但是母親說,如果不升班,她就趕我走。”
我看文采,文采忍不住笑了,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阿麗,你真該慚愧!你上學期的國文是第一名!”
“是的,但是國文老師要轉校了,我又沒有溫習……”
“你現在預備怎麼樣?”我問她:“找我幫你忙?”
“是的,”她無精打采,“我明天才來吧,你又沒空。”
“來得及補嗎?”我問。
“還可以的。”她答。
“你那體育老師呢?”我問。
“別提了,”阿麗的聲音像蚊子,“現在還沒出院呢。”
我跟文采道:“這孩子的國文教師便是你姊夫阿關。”
“是嗎?”文采問。
阿麗看我一眼,暗示我不要再說下去,我當然明白。
反正他們也完蛋了。我應該說:阿麗對阿關已經完了。
文采問:“一共有幾課國文呢?或者我能幫你。”
如果文采一直是這麼熱心,難怪她抽不出空來見我。
阿麗搖搖頭,“才九課,但是都要背,補考在一星期內舉行。”
“這麼急?那可有點麻煩了。”文采說:“我也是當教師的。”
阿麗說:“你真溫柔,我們學校裏的女教師,都凶神惡煞。”
“阿麗──”我阻止她。
這孩子真會拍馬屁,實在太靈精了,我看出她的企圖不良。
她大概是想文采替她補習吧,所以一口甜言蜜語。
“真的,這位姐姐,一看上去就知道人好。”
我白她一眼。
“大哥,你有了女朋友,也不告訴我們。”她還在說。
文采道:“我們不是那種朋友,不過大家談得來罷了。”
阿麗說:“但是大哥這裏,從來沒有女客上門的哩?”
阿麗拚命替我宣傳。
“你不是女客嗎?”文采問:“難道你是男孩子?”
“我怎麼能算?”阿麗笑,“我們是他的學生。”
文采看我,臉上有一付“原來如此”的表情。
看樣子雖然她一直說“我們隻是朋友”,倒也蠻關心我的私生活,這是女人的通病吧?居然文采也不例外。
我解釋,“這些孩子一直來這裏,最近因為考試,除了幾個老來的,其他的都失了蹤,到了暑假,這裏更擠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