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和越艱難直起身,坐在地上,靠著床腳休息了會。
那根銀針已經在他身體裏呆了3年。當初他師父將它插進去時,就嚴厲囑咐過他,沒有特定護理,不可以輕易拔出。可那次情況緊急,他到底強行將它拔了出來,傷了身體。
現下,葉經韻留下的外傷已經好了七八,倒是拔出銀針帶來了許多後遺症。他的腰椎會突然刺痛,下半身會短暫地失去知覺,有時他睡覺醒來,會發現直不起身。
門口突然行來了一人,見到顧和越坐在地上,進房道:“你怎麼又出去了?這輩子都想躺床上嗎?”那人走進幾步,原來是個清瘦的小老頭,眼睛小,眼神卻犀利,說話時八字胡一抖一抖的:“早知你現在這麼不聽話,我就不該那麼老遠趕來!現在倒好,我一邊幫你治傷,你一邊到處亂跑,哼!”
顧和越閉眼疲憊道:“寧先生,對不起。”
寧群無奈歎氣,也坐去地上幫他把脈,又看看許菱道:“這女娃子誰啊?”
顧和越心中一痛。當初在靈堂,許菱昏迷後,孟二哥才告訴他許菱懷孕了。他知道許菱喜歡孟昭坤,卻不料他倆已經到了那一步。震驚悲傷過後,他開始思考解決之道。
他不可能把許菱留在孟家守一輩子寡,所以人他一定會帶走。可他也舍不得讓她吃藥。若是許菱想把孩子生下來,他便養著,左右孩子爹都死了。等許菱慢慢忘了孟昭坤,他便娶了她,她也遲早會給自己生娃娃。
想是這麼想,可這事對顧和越實在是個打擊。現在的他沒心情說“這是我未過門的媳婦”,遂道:“這是我表妹許菱。”
寧群也隻是一問,聞言點點頭:“你去那邊躺著,我幫你針灸。”
顧和越搖搖頭。他指著許菱道:“不急,寧先生先幫我看看,她有沒有動胎氣。”
寧群看他一眼,起身坐去床沿邊,拿了許菱的手,把脈。片刻,皺眉道:“你說什麼啊?這人沒懷孕。”
顧和越一愣:“沒懷孕?先生沒弄錯?”
寧群見他居然懷疑自己的醫術,微微不悅,擼起許菱的袖子,果然看到了一點朱砂。他將那朱砂指給顧和越看:“看!這人還是處子,哪裏可能懷孕。”
顧和越看著那朱砂呆了許久,臉色變了幾變,忽然覺得心頭那大石嗖得沒了影。他笑著撐起身,趴去了榻上,讓寧群幫他針灸。
許菱睡了不知多久,睜眼時,入目一片昏暗。孟府時的悲慟仍舊殘留在心,她卻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靜清醒。她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要報仇!她要毀了蕭浩瑞!
許菱細細思索去。如果蕭浩瑞沒有封城,她的第一選擇便是離開這裏,投奔蕭宸軒蕭子衡。屆時不管那兩父子怎麼待她,她都要設法留下來,看著他們一步步打垮蕭浩瑞,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可現下京城封了,蕭浩瑞不到掌控局麵那天,不可能開城門。她根本沒法離開。所以這個方法不行。
第二選擇是去蕭浩瑞身邊做細作,忍辱負重,尋找機會致命一擊。可是這麼一來,她必定保不住清白。她的心中有些奇怪的執拗,她沒有給孟昭坤的東西,也絕不要給了他的仇人蕭浩瑞。所以這個方法也不行。
第三選擇是依附臣子。蕭浩瑞賢王名聲在外,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京營軍兵刃相見。孟昭坤死了,他會另外找法子,他的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馮都尉、王都尉和廖都尉。
想到這裏,許菱暗自下了決定。廖都尉在城外,她沒法和他聯係,但她可以去找另外兩人。雖然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她了解蕭浩瑞,去一旁盯著些,不準就有能幫忙的時候。
隻是……
許菱呼吸有些粗重:她不滿足!她能做得實在太少了!她很想直接手刃了那混賬!可這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她沒這個能力!
她不怕事發後她會被處死,她隻怕她白白死了,那人卻誌得意滿登基!然後……成王敗寇,史書會醜化孟昭坤。當真相堙沒在時間的長河裏,這個錚錚鐵骨的男兒會變成萬人唾棄的賊子。
忍耐比衝動更苦,許菱無比痛恨自己的無力。
卻聽見一個聲音低低道:“小丫頭,有啥事不能看開點?情緒這麼激動,對你的傷不利。”
許菱循聲看去,好容易在黑暗中分辨出,床頭有個模糊的人影。許菱低低問:“你是誰?”
那人還沒答話,就聽某個地方傳來一個聲音:“小妹?你醒了!”
一陣響動。片刻,燈光亮起。許菱微微眯眼,這才看清剛剛說話的是個小老頭。
顧和越穿著裏衣走到床邊。寧群幫他針灸時,他睡了過去。寧群便沒叫醒他,自己守著許菱。
寧群皺眉看他道:“你躺著休息!我會幫你照顧她!”
顧和越自然不放心,口中卻道:“寧先生,還是我來吧。你年紀大了,去睡一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