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暮春初夏,正是夏天就要到來,春天即將過去的時候,眼看一年好時光就要結束,所有的花都不顧一切開到最絢爛,仿佛用把自己所有力氣來拚將這一場繁華。

盛顏就出生在此時。

三月十六。

她出生的那一天,守在母親門外的父親剛剛聽見她的啼叫,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宮裏的人就趕過來了。

“盛大人,皇上喜獲龍子,詔你進宮麵聖。”

或者就是所謂的緣分,她與後來的尚訓帝出生在同一天。她的父親盛微言當時供職於天章閣,詩文名滿天下,想必是要他吟詩慶賀。他隻來得及聽下人說了一句是小姐,馬上就離開了。

崇德帝喜不自禁,讓宮中賜了金錢給他,盛微言謝了恩,無奈地站著寫詩,難免露出幾分焦急。

見他滿頭大汗,崇德帝便問:“愛卿心中莫非另有牽掛?”

盛微言忙跪下請罪:“微臣該死,微臣記掛自己的妻子,她也是今日生產,臣出門前剛剛誕下女兒,所以不覺記掛……”

崇德帝剛剛也守在殿外等過孩子,聞言便立即催促道:“怎麼不早說?這是朕的不是,你回家去看女兒,朕等一下叫人送賀儀過去。”“臣不敢。”盛微言馬上要告辭了回去,崇德帝又問:“可有小名了?”“還未來得及。”他說道。

崇德帝看他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不覺笑出來,說:“這一對小兒女。出生在同一天也算有緣,朕賜她個名字吧。”

“多謝皇上。”他謝恩。

崇德帝伸手在紙上寫了一個顏字給他。

或者在帝王的眼中,女人其他的東西都不必擁有,主要有一張美麗容顏就可以了,

盡管有皇帝這樣的恩典,但在盛顏周歲那年,她的父親就因為朝政黨派上的牽連,被出在偏遠地方做一個司倉。

司倉,就是看管倉庫的官吏。俸祿微薄,除了監守自盜,沒有其他油水。盛微言無能而懦弱,一絲一毫不敢占為己有,平時卻連自己的俸祿折算成多少銀兩都不知道,賬房中的事實在是一點也不懂,平時上麵來的人要撥走錢糧,他常常迷迷糊糊就交出去了,絲毫不懂交接手續。出了什麼紕漏,到最後都隻能是自己墊上。

未過多久,他家已經家徒四壁,盛顏記得自己在十歲之前幾乎沒有穿過裙子,也因此被鄰家的孩子嘲笑。她哭著回家時,母親也隻是撫著她的肩,母女背著她父親痛哭。

那年冬天,京城的崇德帝因病去世,與盛顏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那個孩子在群臣的扶助下登基為帝。

據說年幼的尚訓帝被他的叔叔扶著登基時,因為父親的去世,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在群臣一致的推舉下,他的皇叔成為攝政王。

盛微言被貶之前,在朝中時間並不久,所以即使換了天子,也還是沒有人記得他,也沒有詔他回京。在長久地等待中,他消磨了意誌。

某次頂頭上司過來清點的時候,並沒有戶部的條子,但他也沒有辦法堅持,不得不清點了大額銀款出去,事發後被下在獄中,等查清事實被放出來時,他已經在獄中染上重病。請來的大夫一看到她家的貧寒境況,看病就不太經心。

父親去世的時候,窗外正下大雪,可他的臉卻從來沒有這麼安詳過。他知道自己是再不必擔心明天和以後了。

隻留了她們母女,在這個天地間。寒夜中,盛顏與母親坐在父親冰冷的身體前。天下這麼大,所有人都在開心地度年關,她至親的死,如同雪花飄落一般悄無聲息。

母親握著她的手,說:“阿顏,我們好好活下去。”

盛顏到死都記得,當時外麵的風聲,呼嘯如同整個天地都在痛慟。

母親傾盡家中所有,在異鄉葬了父親,帶著她跋涉回到京城,投奔自己的哥哥,盛顏的舅舅。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舅舅一家把近郊空置的一間小屋給她們借宿,也算仁至義盡。在這間昏暗的屋子裏,母親整日整夜刺繡養家,眼睛很快就壞了下去,半丈之外的東西全都看不清了。而盛顏也早早學會了一切的家務事,學會了墊著凳子在灶台前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