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意笑笑,臉上的神情是——果然如此。
盛顏自己抽身去虔誠禱告,搖出簽來,看了是第十六。捧了去問他。
他翻到十六簽,盛顏怕他也像自己一樣,稍稍湊近他去看。他指著簽文笑道:“這支簽文照的是‘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若是求姻緣,主夫妻恩愛,吉。”
她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抬頭向他一笑,才發現自己與他靠得如此之近,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看著她低垂的頭,知道她是在害羞,微微笑了出來。
盛顏看著簽文仔細一想,這支《臨江仙》雖說是吉,可這詞的後一闋,似乎是‘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隱隱就覺得心裏有點驚悸。
但吉也罷,凶也罷,人生就是這樣了。
他們替彼此推算未來的緣分,卻一點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來臨。
雨越下越大,遠處的山都開始不分明了。
外麵忽然有馬嘶的聲音,有人奔進來,叫道:“王……”
看見裏麵另外有人,忙改口道:“少爺,小的回府駕了馬車來。”
他點頭,待上車的時候,又回頭看盛顏,問:“在下可以帶姑娘一程。”
盛顏忙搖頭道:“不必了。”“你一個年輕姑娘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實在不妥。”他皺眉,讓那人拿了傘過來,說:“委屈姑娘自己回去。”
她接了傘過來,看上麵精細描繪的鳳閣龍樓,縹緲花樹。抬頭看他。
這才看清了這個人。五官深刻,在這樣陰暗的天氣裏,看上去內斂而難以看透,就連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並沒有讓他顯得親近。他全身上下尊貴閑適,幾乎沒有一點缺陷,舉手投足都是個無懈可擊的男人。隻有一雙眸子,深深深深就刺進了她的心裏。
她突然發覺了上天的殘忍。上天安排了這樣一場雨,讓她遇見了他,可她微不足道,他卻貴氣淩人,絕不是自己的歸宿。
這刹那相遇,大約就盡付與了波光山色罷。
撐了那傘出廟門來,才發現雨勢越發大了,她艱難地握著雨傘踏著泥濘在山間行走,那人就在後麵的馬車上跟著她,她一路上心撲通撲通地亂跳。幸好他卻隻是在遠遠的後麵跟著,看到她推開院門進去時,馬上就讓馬車掉了頭回去。
她聽到娘在裏麵的聲音,知道她已經起來,看看自己手中的雨傘,忙把它藏到柴房去,將自家的雨傘從簷下取下,撐開讓雨淋濕,然後推門進去說:“娘,你起來了嗎?”
她母親點頭,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出去?”“我擔心路上人多了不方便。”她低聲說。
“傻丫頭,路上沒人,要是遇見什麼壞人可怎麼辦?”她問。
盛顏透過窗戶看見外麵遠去的那輛描金輕車,低聲說:“放心吧,娘。沒有壞人的。”
到傍晚時,雨才漸漸停了。她和母親在燈下做了一會繡活,母親問:“這件百蝶牡丹的嫁衣,是誰家的?”“劉家小姐要出嫁了。”她說,“她女工不行,就托付繡莊交給別人做。”
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她,良久,聲音發顫說:“年年為他人做嫁衣,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能做自己的?”
盛顏心裏不覺一陣難過,說:“總是有的。”
“你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說下婆家……”
“不用說了,娘,總會有的。”她低聲說。
來提親的人不是沒有,可母親回絕了一個又一個媒婆。好的人家隻想要買她去做妾,要她做妻子的人家都與她家差不多的境遇。
盛顏看到母親在燈下淚流滿麵,她說:“阿顏,你不能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
盛顏一時沒有言語。
開放在陰暗角落的卑賤花草,也隻得一年一年,過了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