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映出藍天下兩個人的樣子。在風中微動的漣漪,動蕩不安地將兩個人的影子慢慢慢慢地扭曲,再舒展,扭曲,再舒展。
斷送一生憔悴,隻消數個黃昏。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盛顏默然無語,看倒影中自己的身邊人,花神廟旁三生池,映照出緣定三生。
“我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親,不論是什麼人來提親,你不用顧忌,答應就好了,知道嗎?”他問。
盛顏默然頷首,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無論如何,“你放心,我等你罷了。”
他聽到這話,心裏一熱,不由將她的手執起,握在自己掌心中。倆人站得極近,盛顏聽到他呼吸,仿佛在自己耳邊。心不由怦怦跳了起來。
仿佛過了良久良久,他解下自己係在腰間的一個玉佩,說:“這是我自小帶在身邊的,你收下吧。記住我姓龍。”
她接在手中,握緊了掌心。看他離開。跟他過來的那些人在等待他。看見他走過來,牽了馬出來。
眼看呼啦啦幾十騎錦衣怒馬卷過平崗,消失在桃花林中。
她覺得自己恍如在睡夢中,茫然拖著腳步回到家中,把院門關上,靠在門後,良久才記得把那玉佩拿起來看看。
九條龍,雖然形體很小,但鱗爪須目,無一不是精致細膩,栩栩如生。他們夭矯盤曲在一起,仿佛有駭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姓龍,和當今皇上同一個姓。
母親回來的時候,她本想和母親說說他的事情,但,想來也就算了,她覺得很難為情。況且他會讓人來提親的,自己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吧。
“今日聽人說,皇帝與太後明日要到皇陵去了,明天一定是一番熱鬧景象。”她說。
他說,他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親。盛顏默默無語,隻低頭替他人把嫁衣上麵的牡丹花蕊一根一根挑好。花朵顏色鮮活,幾乎風一吹就要飄出香味。
她把花在自己眼前看了好久,問:“據說皇上的母親是太皇太後的身邊侍女,偶爾被先皇看上的?”“什麼看上,女孩子講這些話多難聽。”母親笑道,“但是命裏沒有終是無,她生下了皇帝,還不是早早去世,皇帝過繼給了皇後,就是現在的太後。是她的,終究還是她的。”
她心中若有所觸,低聲歎息道:“命是上天給你的,多要一厘都是奢求。”
盛顏心裏微微一顫,想到他說到自己母親時,那隱忍的怨恨,他其實是可憐的人。
一夜難以入睡,外麵的月色照得她整個簡陋的房間一片通徹。
上弦月。
她坐起來看著月亮,天空幽藍,月亮蒼白。
突然想起來,他還有一把傘在自己這裏,她上次忘記了還給他。
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去,開了門到柴房裏,看到放在那裏的那把傘。
她將那把傘拿起來,撐開,看細密的金黃綢布傘麵上樓台高苑,直入雲霄。漂亮,清冷。高處不勝寒。
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會是什麼?
她仔細地尋找,終於在傘柄最上麵的竹絲聚攏的中間,找到自己意料中的圖案——以細碎的黃金鏨成的一條龍。
她站在油燈昏黃的光下,一時癡了。
夜半風來,聽到風搖動桃花樹的聲音。也不知道這一夜,會凋殘多少寵柳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