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弓箭,淡淡說:“現在它們在一起了。”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周圍太陽曬在草葉上的香氣,被淡淡的血腥味侵襲。
時近中午,開始鳴金,但大家都在山中酣興正濃,好久才陸續看見幾個人散散跑回。眾人正在猜測今天會是誰的獵物最多時,忽然有人指著遠處山崗叫道:“紫鹿!”
一般的鹿都是紅棕色或黃褐色,但那隻鹿的顏色卻異常濃烈,居然是紫檀色的。頭頂的角高大神氣,站在山頭上看著這裏。
尚訓此時抄起弓箭,帶頭就衝了上去。
那隻鹿轉頭就跑,尚訓緊追上去。近衛禦林軍連忙跟隨上去。
一幫人消失在山林中。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太陽的光線熾烈地照在方圓數百裏的起伏平巒上。秋天,在全天下都是一樣的。漫山遍野的葉子,豔紅,金黃,灰黃,即使還有綠色,也已經暗沉。
永徴宮被驚動時,已經是淩晨了。棠月惶急地叫醒正在睡夢中的皇後君容緋。皇後年輕愛睡,有點不開心地睜開眼睛。她聽見棠月嚇得語無倫次的聲音:“皇上……皇上不行了……不是,不是……他就要不行了……”
她驚訝地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在圍獵時中箭,現在在清寧宮,娘娘快點去吧……”
君容緋披衣起身,想想現在必定會見到大臣,雖然事態焦急,但禮不可廢,於是將常服穿好,罩上霞帔,掛了墜子。理好頭發帶上鳳冠,穿雲頭錦鞋,係好黻黼大帶,然後詔鑾駕起行。
到清寧殿的時候,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已經來了。她問了弟弟君容與,才知道皇上去追一頭紫鹿時,忽然樹叢中有支流箭射過來,正中皇上胸口。隨行太醫雖取出了箭頭,但已經傷到肺了,現在還在昏迷中,一呼吸口鼻就有血湧出,恐怕是不行了。
君容緋過去看了看尚訓,他在一殿的燈光下蒼白冰涼。她用手絹捂著臉,無聲地哭出來。
忽然,她看見尚訓口唇微微動了一下。她忙跪下,湊前去聽,開頭幾個字模模糊糊,聽不出是什麼,後來他連著說了好幾遍同樣的一個詞。
君容緋安靜聽著,在氣息奄奄的尚訓口中,與血一起湧出來的,是‘阿顏’兩個字。她抬頭看四周驚慌無措的眾人,看這個殿內的燈火如同霜雪,明亮而冰冷。
她回頭對眾人說:“去雲澄宮,詔盛德妃。”
君容與到達雲澄宮時,天色已經通徹明亮,雲澄宮守衛驗看了皇後令信,帶他到了淩虛閣。在這個瀑布飛瀉的小樓邊,他看到站在懸崖上看瀑布的盛德妃,這裏下臨無地,唯有水花亂飛,如同春日的點點楊花。
他跪下說道:“京城防守司右丞君容與見過德妃娘娘。”
瀑布邊水聲如雷,在四周的山穀中隱隱回響,他的聲音顯得微弱,良久盛顏才回頭問:“什麼事?”
他抬頭看她,在背後的水風中,她一身素白的衣服如同雲霧一般獵獵飛揚,背後無數楊花不斷開謝。瀑布在下流,她恍如緩緩上升,君容與一個恍惚,仿佛她正在羽化成仙。
他不敢多看,慌忙把頭低下去了。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盛德妃。
盛顏以為他聽不見自己說話,走近一點問:“皇上詔我?”
“……皇上在秋獵遇險,太醫束手無策,請德妃娘娘回宮……”他低頭說。
盛顏聽他這樣說,知道是見最後一麵了,怔了一下,立即奔出去,雕菰緊跟著她出去,卻隻見她在門口腳一軟,跪倒在一地的冰霜中。
雕菰撲上去抱起她,才發現她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勉強扶著坐到車上,她的手冰涼,微微顫抖。雕菰伸手去摸摸她的額頭,駭得連忙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