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盛顏重回朝晴宮之後,一直呆在宮中。她想要出宮去的時候,門口的內侍會阻攔,說:“德妃身體欠佳,還是在裏麵靜養吧。”

她隻好在朝晴宮中呆著,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有時候尚訓會找她,兩個人在垂谘殿見麵,他很少抬頭看她,淡淡地問一些她以前處理過的政事。他現在身體大好了,可偶爾她抬頭看他的麵容,總覺得離得很遠。他沉默而蒼白,叫她德妃。是啊,盛顏現在僅僅是德妃而已。尚訓對她這般寬容。

他看見了她與自己的哥哥相擁,他從死亡中掙紮過來,人的一生,其實常常都是被某一刹那改變的,改變愛情,改變性格,改變命運。

“越州的司軍原霆出身參軍,為什麼忽然之間被提拔上來了?”尚訓看著奏折問。盛顏站在下麵說道:“當時鄰境流寇入襲,前越州司軍帶兵翦除流寇時戰死,他臨危不懼,率領越州軍擊破流寇,瑞王爺命兵部破格提拔為司軍。”“嗯。”尚訓淡淡地說,“上月末,他已經生擒流寇中首領,押解進京了,近日就能到達。”

盛顏低聲說:“恭喜皇上。”

他取過兵部的案卷,看了許久,又問:“邊關無事不得換將,今年七月,為什麼要替換豫安的守將?

盛顏稍微想了一想,然後說:“前豫安守將柳永吉曾納一妾,有人檢舉是異族女子,雖然柳永吉並不知情,但為避嫌,還是換下了。”

尚訓點點頭。自始自終,他也沒有抬頭看過她。

盛顏在回宮的路上,想想尚訓問她的這些事情,心裏隱隱害怕。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地方,他卻同時詢問兵守情況,是不是因為,這個國家已經開始異動?

她想到瑞王對自己說過的話,他說,該是我的,我一定會拿到手。

她站在十一月的滿宮枯紅黃葉中,站立好久好久,發不出聲音。

尚訓若沒有找她,她就隻能在朝晴宮中寸步不離。實在寂寞得沒有辦法了,她就和在宮外時一樣,開始刺繡。她用了四十多天時間在一匹二十丈長的白綾上細細臨摹八十七神仙圖,然後準備用自己以後幾十年的時間慢慢繡完它。宮中的女人,最需要學會的,不是勾心鬥角,而是,如何排遣寂寞。

伏案刺繡是非常累的事情,她有時候一整天就繡一隻眼睛,反複挑絲線來調整眼睛的亮光。有時候十七八天也繡不好一個麵龐。她詫異於那些仙女薄薄的腮紅,暈染的唇角,明明是神仙,卻偏偏有這樣動情地神態。

有時候身邊宮女在灑掃時會議論說:“知道嗎?原來皇上將太後移到西華宮去了。”

西華宮在宮城西角,靠近冷宮。堂堂太後被移到這裏,於禮是不合的。

另一個宮女詫異問:“為什麼?”

“據說是因為刑部的人到現在還是查不出刺客,太後懷疑那一箭是瑞王放的……”說到這裏,盛顏在旁邊低聲道:“胡說八道。”

她嚇得趕緊住口,怯怯地說:“是……是太後這樣對皇上說,被旁邊的宮女聽到了……”

盛顏怔怔好久,才問:“皇上怎麼說?”

“皇上一開始寬慰太後,到後來太後說得重了,他就生氣了,他對禮部的人說,瑞王是他唯一的至親了。”

尚訓這樣,是直接點出太後不是他的親生母親的事實了。盛顏難以想象尚訓會說這樣的話,但,她現在對於尚訓,已經不能說任何話。她與尚訓,現在是宮中最疏遠的人。

也許是太累的原因,她每一夜都睡不好,躺在床上感覺自己隱隱酸痛的腰和脖頸,窗外夜鳥振翅飛起,嗚咽而鳴。有時候想想以前與尚訓在一起的時光,就伏在枕上微微笑笑。尚訓對她,真是很好很好的。一個女人曾經這樣被人愛過,也算幸運。還有瑞王尚誡。他輕易就改變了自己的一切,他是天底下第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無論變成怎麼樣,至少他曾經說,嫁給我吧。

於是心平氣和接受一切,安然睡去。

時間,快得如同離弦之箭,挾著風聲呼嘯而去。

轉眼已經是春天,風已經柔軟起來了。草木發芽,無人行經的宮苑中綠草茸茸一片。

三月十六,她的生辰。也是尚訓的生日,乾元節。

一大早整個宮中就開始喧嘩熱鬧,所有的宮殿都掛上紅彩,換了新宮燈。各宮都受賜錦衣美酒,朝晴宮也不例外。等內侍走了之後,盛顏坐下來繼續繡花,小安子卻忽然來了,交給她一斛明珠,說:“皇上賜給德妃娘娘的生辰賀禮。”

她謝恩接受,送小安子出門時,忍不住問:“皇上……有說什麼嗎?”

小安子回頭看她,猶豫了一下,說:“沒有。”

她默默頷首,隻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