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
半夜裏果然下起雨來,而且雨勢還不小,先是嘩嘩啦啦,天快亮的時候變成了淅淅瀝瀝。
韓子明紮架子(做動作)就往外走,說道:“他娘,我得去咱洪興哥家一趟,把狗給牽回來,提前說好的。”
“就不能等看了這汪堂的閨女再去?”
林氏有些不太樂意,沉下臉色說道,“你可是一家之主,這種大事還得你做主才行。”
“我昨個兒不是說了嗎,兒媳婦都是你這當婆子的使喚,順你的心意就成,什麼做不做主,你說要咱就要,不要也是一句話。順便叫咱娘也在一旁打量著,看看她啥意思。”
韓子明回頭憨厚一笑,又把腰帶紮緊了一些,扶好頭上遮雨的大鬥笠,說道,“咱洪興哥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去的晚了,回來得叫人抬著。”
“娘,我大姨夫什麼脾氣,還把爹打得讓人抬回來不成?”
韓玉看著韓子明出了門,轉身問林氏。
林氏一笑:“胡說什麼,你大姨夫啊,人是很好,見了祖兒們(親戚、家族的人等統稱),熱情的很。就是有一條:喝酒喝得不要命,見了酒比見了親爹親娘都親。估計你爹這一去,不醉是回不來。那還不是得叫人抬著回來?”
其實在這雲錦王朝,所謂“三綱五常”和“三從四德”和中國古代曆史上無甚差別。“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即“仁、義、禮、智、信”。“三從”是指“幼從父、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然而這些最上層的統治者製定出來的禮儀教化,在山高皇帝遠的下層農家是沒有多少影響力的。經常聽到河東獅吼,怕老婆的男人也不在少數。畢竟重男輕女的條件下,有一部分男子是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的,能娶上老婆就磕頭燒香謝祖宗了,還哪有心情去管什麼三從四德,禮義綱常的。農家講的是實實在在的生活:生下來,活下去。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除了那些酸腐的秀才文人,不會有人傻到往自己頭上套一個又一個的緊箍,把自個兒弄得五花大綁的,活得多累。
韓玉多少有些慶幸的,剛好穿到這平淡真實的農家。越是大地方的規矩越多,對人的束縛也就越發嚴重,真是如此,少不得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整日整夜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分分鍾會被人害死的節奏,到不如真死了一了百了。
薑氏聽說前院的老太太汪氏走親戚回來,等不及這邊,就先過去了。
汪堂的陳寡婦領著閨女過來的時候,天上的雨依舊沒有停,雨絲很細,但很緊,這細雨濕衣裳,所以沒有帶任何雨具的二人都是渾身濕漉漉的,臉上的水往下滴。
林氏看到後,連忙招呼道:“哎呀,他嫂子,咋淋著過來了?快快快,來堂屋裏。”
“過來的時候看下的不緊了,誰知道半路上又下大了。”
陳寡婦拉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來到了堂屋,說罷,一把把這女孩摁跪倒在地上,“春草,還不跪下叫娘!”
“他嫂子,別慌,讓我好好看看。”
林氏這個時候也沉得住氣,上去拉春草起來,把她滴著水的劉海撥到耳後,往後退了幾步,仔細打量。
不知道林氏怎麼想的,其實韓玉心裏已經有數。這叫春草的姑娘決然不醜,甚至還隱隱約約是個美人胚子。之所以看起來不盡如人意,是因為這身衣裳還有高強度的做活,以及飲食不足導致的。標準的瓜子臉,杏眼柳眉,薄薄的嘴唇上因為缺水有些蒼白,至於皮膚,尚算白皙,不過由於太長時間沒有洗澡,耳後脖子等有不少的汙垢。整體來看,過於消瘦,畢竟是十一歲,沒怎麼發育,因為穿的破爛衣衫很大,也看不出到底身子長到什麼程度了。
“咱妹子,你就收留這可憐的閨女吧,有口飯吃,有口水喝,有個地兒睡覺,把她當牛做馬使著都成!”
誰知這個時候,陳寡婦“撲通”跪下了,眼睛裏噙著淚,央求著說道,“怎麼說也是辛辛苦苦養大的,要是沒人願意收留,我咋能忍心把她賣到窯子讓那些男人給糟蹋啊!要真是這樣,我這當娘的,一輩子都沒辦法安心,就是死了到陰曹地府,也沒臉給他爹交待啊!”
林氏連忙把陳寡婦扶起來,說道:“他嫂子,起來,起來,我咋受得起啊,閨女我看了,不錯,是個好閨女。就是不知道脾性咋樣。”
陳寡婦一聽安了心,擦了擦淚,連忙說道:“自家的閨女,咱知根知底。春草這閨女就是話少了點,幹活絕不偷懶,勤勤,也聽話。咱妹子,以後要是有哪不順心不順意的地方,你隨便打,就是打死,我也不說一句話!”
春草咬著嘴唇,很害怕地抬眼,看了看林氏,又跪倒下去,說道:“娘,你收下春草吧。春草以後肯定聽話,疼弟弟妹妹們,啥活都叫春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