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蝶戀花羅帶同心
仰首飛猱落鷹咻,雕弓在手,白羽在心弦。玉人勒韁至軍戍,箭袖難斂*。
花為解語人因羞,素翎入夢,假意促君走。怎耐山雨吹不去,襟袖偏又惹啼柔。
一
明。天啟二年。京城……
街道上人影攢動,扶老攜幼,行人匆匆,人人臉上都顯出特有的恐懼,到處彌漫著臨戰的硝煙味。一群人聚在街道的一角,不時發出一陣陣驚呼。
“辮子軍已經打到山海關了,京城恐怕保不住了!””
“咱們不是有大軍抵抗嗎?”
“俺們大軍頂不住了,打一仗敗一仗……”
“聽說了嗎?前方打了個大敗仗,十四萬大軍,全軍覆沒。”
“哎喲!你聽哪個說的?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還有假?從遼東傳來的消息。我是從一個遼東逃難的人那裏聽說的……”一時間,鴉雀無聲。
“那怎麼辦?趕快逃啊!”一個人發出第一聲驚問。
“說的輕巧!往哪塊逃啊?到哪塊兒還不是一樣兵荒馬亂的!”一個人反駁。
“到南京去!你不是說那裏安全嗎?”
眾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商議對策,有些人已經抬腿要付與實施了。這時,一隊北鎮撫司馬隊衝過來,一句“惑亂人心”的罪名將眾人衝得七零八落。於是,街道上亂成一團,哭叫聲成片,喧鬧聲驚天。
一雙敏銳而深邃的眸子無聲的洞察著這一切,峻瘦的臉上顯出了一縷莫名的悲哀和無奈,拳頭也握得發紅。良久,他看著門外漸漸散去的人群,聽著遠去的哭聲,歎了一口氣,掩上屋門,又重新坐回了桌前。
自萬曆四十五年,遼東的努爾哈赤自立金國汗,以十三副鎧甲起兵,七大恨告天伐明以來,明軍一路上屢戰屢敗而又屢敗屢戰。幾十萬大軍陣亡沙場,多少總兵將官有去無回.多少次出兵抵抗時,充滿著大軍凱旋的期望,而現實卻一次次以失望相告。大軍的全軍覆沒,似乎送回來的永遠是失敗的消息;而留下的,卻是燕山幾十萬的亡魂.這首國殤未免唱的太淒絕了。
他雖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是,麵對金國努爾哈赤一次又一次地入侵和百姓遭受的創傷,他的心裏難免熱血沸騰,身上也多了幾分征戰的豪氣。他恨不能在此時插上大鵬的翅膀,飛到渴望已久的沙場,與傳聞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努爾哈赤大戰幾百個回合,為大明的百姓爭回一個安寧的天下。
可是,現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原以為考上了進士,就可以為此多貢獻自己的畢生才華。然而,朝廷卻不識時務似的讓他去做小小的縣令。三載縣令的日子,雖說政績優秀,可心中卻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著巴望著三年的結束,如今回京述職,若非禦使侯恂薦他做兵部職方司主事,惟恐又沒了下文。可即使做了兵部主事,依舊讓他去辦理邊疆事務的願望落了空,不由令他忿憤地拍了一下桌子。
這麼一捶桌子,不想竟把仆人給驚來了,迭聲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聽到仆人叫他,他方覺得手火辣辣的生疼,於是沉吟了一下:“你去把遼東的地形圖取來。”
仆人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屋裏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靜靜地環視了一下屋子,又抬頭看了看屋梁。那粗粗的屋梁甚是不爽眼,不覺讓他感到壓抑和煩躁:“該死的辮子軍!”他輕罵道,可語氣卻十二分的強硬和忿憤。
“大人,地形圖取來了。”仆人將一軸圖放在了桌上,轉而又說,“大人,前方又有軍情文書上報。”
他虎得站了起來,沒待仆人反應過來,手中的文書已經到了他的手中。
“加急!”他看著火票燙紅的封口上赫然在目的羽毛,心中一驚,撕信的手略略顫抖,在沒有證實前方勝敗之前,他的心一直懸在在成敗的邊緣。這感覺就猶如一邊是百丈崖壁,一邊是萬丈深淵。
信被撕開了,迅速展開雪白的信紙後,他一目十行地飛快掃視著一行行黑字……
隨著信紙的落地,他也跟著麻木而沉重地坐在了椅上,一時半晌竟無語可言。
十四萬大軍全軍覆沒,金軍攻占廣寧,僅有敗兵十萬和一些難民退入了山海關,其餘不明。十四萬的有生力量,就此在一次戰役中灰飛湮滅。又有多少總兵.副將參將陣亡疆場,夜如孤魂野鬼無依遊蕩。而打了敗仗的指揮統帥們,定然是難逃一死。他們中多有庸才,但其中的英才熊廷弼也要難逃一死,未免太可惜了。
也許是英雄惜英雄,在朝中他最佩服的人非熊廷弼莫屬。熊廷弼雖與他僅是照麵的交情,可為人的一言一行都深深讓他折服。正直剛烈的秉性,兩人如出一轍;雷厲風行,狂飆不羈的作風,兩人如出一轍。不同的是,而今,一個前線死戰,一個京城閑居;一個即將獲罪,一個為此傷懷。
現在的境況已不容許他為知己傷痛。金軍勢若破竹,銳不可當,撫順、開原、鐵嶺、沈陽,遼陽已經相繼淪陷,而今山海關岌岌可危。剛剛打完一個慘烈的敗仗,軍心浮動,士氣低落,山海關能不能守住,不僅是京城的百姓,恐怕連他自己的心裏也沒底兒。
“你立刻快馬把信送到兵部尚書府上,要快!十萬火急!”他迅速地將信箋重新塞入信封,不由分說地塞到仆人手裏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