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暗暗的辨不清燈下的兩個人的形容,隻能聽到他們帶著沉重的鼻音沙啞著喉嚨吐出長長短短的字句。
“現在的局勢我們是敗局已定了,唯一保存實力東山再起的辦法,我思來想去,隻有一個‘降’……”
“如果我說不呢?”
“是我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但是,我仍然說不。”
“給我個理由。”
“因為大明隻有斷頭的將軍,沒有投降的可憐蟲。”
“我打算當眾宣布我的決定。”
“我明白。我雖死,但為你祝福。我隻是希望你能緩一緩。”
“為什麼?”
“等繹兒回來,畢竟,我們還沒有到絕境。隻要沒到最後一刻,我們就還有希望,就不必走這一步棋。”
“我……答應你!”
“好兄弟……”
當繹兒再次麵對眼前大淩河的一切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幾丈高的土石壘起的牆擋住了整個大淩河的城樓,成了無法逾越的屏障。離這高牆僅僅五丈的地方,卻又是一條長長的水深七尺的壕溝,不,準確的說,是天塹,隔阻了她妄圖飛躍的全部構想。
無法想象那高牆之內是怎樣的人間地獄,她甚至感到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和身體的戰栗,然而她不死心的再三對自己強調:“不!我不能放棄!還沒到最後一刻!我不能……”
迎麵,旌旗過處,一彪人馬殺到近前,來將用生僻的漢語道:“來者何人?還不下馬速速受降!免你一死!”
“你家姑奶奶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降字怎麼寫!”繹兒冷笑一聲,揚手拔出了刀,一夾鎦金的馬鐙,跨下的坐騎如黑色的旋風般衝了過去。
她沒有顧及兩側飛馳而來,帶著殺氣的彪悍騎兵,隻是揮舞著手中的三尺清霜,灑落著點點滴滴的血紅,染紅了劍,染紅了衣裾,染紅了她沒有半點憐憫的殺生yu望。
就在她殺及高牆之下時,地麵上,一條草繩忽然躍起,她一個刹不住,整個人摔了出去,一個猛子紮下了壕溝的水中。
一股冰涼徹骨的水爭先恐後地湧進她的口鼻,冰的銳利也在她的身上、手上劃開血口子,她在水中掙紮了幾下,絕望地就此沉了下,歸屬了冰冷了的一片黑暗幽冥。
她看見,看見了大淩河中存者人相食的淒涼慘境,看見了袁鬱單薄的身影就此被踐踏在了一擁而過的金軍鐵蹄下,鐵蹄過去,留下一地的鮮紅向她湧來,扼住了她整個的身體,愈纏愈緊,讓她的呼吸被淤塞了一樣,她竭盡全力想叫卻叫不出來,她快掙紮不動了。卻在此時,她看見了謝弘的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見了他身上滿是金軍的箭,一根根豎在她的麵前,全然如同一隻刺蝟般讓她發指,她撕心裂肺地伸出顫抖的手去:“不——”
一瞬間,似乎抓到了什麼,一隻有力的手……
她猛然叫了出來,一激靈坐了起來,瞠大了心有餘悸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個握著自己手的人。
他的臉不似謝弘那麼峻瘦而帶著憂鬱和英氣,而是充滿了智者的英武和豪情。他的眼神在幾分剛毅之外,更多了一絲體善的柔情。更重要的是,他是一身的女真人打扮。
“你醒啦!”他開了口,說的卻是漢語。
繹兒驚恐地抽開手,準確的說是甩開他的手:“你是誰?你是女真人?”
“不是知道我是女真人了嗎?”他倒是在意料之中的架勢,“你還是快躺下,你身上有傷,還受了風寒。”
繹兒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腕和頸側裹著紗布,臉抬一下手都會覺得生疼。剛才被下意識的一驚,掙紮中紗布又滲開了一片粉紅,接著刺骨的痛又襲上了全身,頓時本能的抱緊了雙臂。
“你怎麼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
繹兒如同受驚的兔子,整個身子往後猛地一撤:“別碰我!”
“你誤會了。我隻是關心你的傷。”
“我不用你貓哭耗子來可憐我!”繹兒冷冷的看著他,“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