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憶呢?她不認得我!”許寧川臉色鐵青。
醫生推了推眼鏡,滿臉無奈。“先回病房再說吧,我看她不像完全不認識她的親友的樣子。”
拉著趙父趙母的手,趙薇妍心安了許多,不對焦的眼神下意識地看著許寧川所在的方向,對老人家說:“爸媽,都是那位先生心腸好,剛才我醒來的時候他就在隔壁,我出車禍估計也是他好心送我來醫院的。”
她的每一句話說的時候都帶著誠懇真切的語氣,但是那種陌生的感激,卻讓許寧川心裏不停的翻湧。
就是以前針鋒相對,也比現在什麼都撇得一清二楚得好!
他不信這個邪,皮鞋踩在地上沒有一絲響聲,撥開圍在趙薇妍病床前掉眼淚的趙母和滿臉心疼的趙父,將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臂握緊。
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傳來,被包裹的右手溫暖幹燥,趙薇妍一愣。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耳邊是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她不自在地低了低頭。
不看他,即便是聲音近在咫尺。
表情扭捏,似乎在遲疑。
許寧川見此,心裏有股欣喜,但麵上波瀾不驚。“是不是因為生氣,假意不認識我了?”
這個猜想出來,他的欣喜多餘生氣,最起碼隻是一個玩笑,而不是真的完完全全忘記。
“以後,再也不許拿你的命開玩笑,在意它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你的父母,朋友,彤彤,以及我。”
當著趙呈忠夫妻的麵,這種帶著一絲肉麻性質的話,許寧川的聲音下降了很多。
他的“深情告白”,換來的是趙薇妍的傻眼。
“這位先生,你好好說話,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啊!”她滿臉通紅地指責,使勁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許寧川的笑容頓時消失。
男女授受不親……
偏偏,眼前的趙薇妍一副很體貼的語氣。
“那個,我確實是很感謝你送我來醫院,但是……”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意思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隨便牽她的小手。
看著她的從手裏抽出,許寧川不死心,在趙薇妍完全縮回手的時候,將那隻手包裹起來,不鬆開。
“哎,你這人幹嘛?”趙薇妍忍著痛,高聲喊道。
臉上隱隱多了一絲氣急敗壞,而情緒激動的直接後果是傷口也跟著痛,額頭上一陣陣濕冷的汗水湧出。
“趙薇妍,你不用演戲,不可能那麼湊巧,誰都沒忘,偏偏忘了我。”許寧川肯定地說。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慌,有些東西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得它難能可貴。
“你鬆開!”趙薇妍小聲地呻吟,等趙母意識過來,發覺自己的女兒因為痛,俏臉都要扭曲了。
“你告訴我,你沒有失憶!”許寧川沒有聽,非要從她的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怎麼能隨隨便便的將一段記憶忘掉?
那是他們共同的過去。
心髒一陣緊縮,很難受,許寧川不聽地吸氣。
這一刻,他無法冷靜。
“寧川,你先放開妍妍吧,她現在痛得不行了,你看看她的臉色。”趙母火燒火燎地走過來,語氣帶著小小的埋怨,又帶著趙薇妍的心疼。
她的頭發被剃掉了一大半,原本柔順黑亮的絲質長發,現在所剩無幾。
趙母忍不住苦從心來,剛剛停下不久的哭聲又破口而出。
“我的妍妍,你怎麼就這麼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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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妍是真的忘了你,而不是你所謂的演戲或者故意,再說她有這個必要嗎?她不是演員,不可能做到你所謂的演戲,請你想清楚。你的情緒太激動,在這裏會嚴重影響到妍妍的傷口恢複,作為父親,我希望你能離開。”
病房門“啪”的一下關上,趙呈忠的話還在耳邊回蕩。
這一次,沒有任何爭執,全都是站在趙薇妍的角度出發的建議。
許寧川沒有走,他的衣服皺巴巴的,下巴冒著青色的胡渣,臉色泛白,嘴唇沒有多少血色,身上透露出頹然卻又狼狽的氣息。
“趙薇妍!”他握著拳,看著緊閉的門板,聲音透露出壓抑。
房間的隔音效果沒有太好,他聽到醫生對趙薇妍包紮時候的交談,而趙薇妍的聲音也透露出恐懼和害怕。
她一直在說:“好痛!”
他記得抱著趙薇妍上車的時候,自己渾身都是血。
除了她的頭部意外,身體的其他部位也不同程度地擦傷,曾經趙薇妍是個被針戳一下都能嗷嗷大叫的女孩。
“別怕,包紮了之後疼痛就會減輕了。”
醫生這是放屁,那些藥上了絕對會更難受一會兒。
趙母的聲音也緊接而來,緊張兮兮的。“妍妍,你別怕,聽醫生的話,爸爸媽媽都在這裏呢。”
他動了動腳,想破門而入,告訴趙薇妍他也在。
但最終沒有,若是因為自己的激動,又害得她情緒激動怎麼辦?
她含著哭腔,委屈地叫了一聲“媽”。
因為許寧川提到失憶的事,醫生道:“關於剛才那位先生說病人失憶,因為她能認出你們,第一時間我以為這是個誤會。但是有些選擇性失憶的病症會因為某個人或者某段記憶給病人的傷害太大,進而讓她恐懼,以至於在受傷的時候,下意識拋開這段記憶。”
趙父趙母麵麵相覷,這,忘了許寧川?
“那怎麼辦?”趙呈忠開口問。
一夜之間,他也憔悴了不少。
“現在關鍵是要看看她忘記的到底是什麼,是剛才那位先生,還是有別的人,你們最好先將病人親密的朋友和家屬都叫過來,檢驗一下。”
醫生離開後,趙呈忠夫妻悶不做聲,一左一右地坐在趙薇妍的病床旁邊。
趙薇妍已經平靜了許多,躺在病床上,因為身體上的疼痛和疲倦,下意識地閉著眼睛。
“妍妍,你還記得什麼?”趙母溫柔地摸著女兒的臉問。
當年的小豆丁,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讓人欣慰,卻又難過。
趙薇妍睜開眼,眼前黑沉沉的,並不是完全無法感知光線,但是很弱,弱到幾乎看不到。
她皺了皺眉,聲音也有點沙啞。“媽媽,你在說什麼?我全都記得啊。”
“對了,你感謝了剛才那位先生沒有?他現在回去了嗎?我聽那個肇事司機說,是我自己衝出去的,跟人家似乎沒有關係。”
趙母心裏百感交集,想點一點她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什麼,好拿自己那小身板去撞車,是不是真的活膩了?
可看到趙薇妍腦袋上的紗布,再大的怒氣都被憋了回去。
本來就有點健忘了,這要是再戳,估計腦袋更那啥。
“算了,不問了,也是許寧川自己運氣不好,忘了誰不行,偏要忘了他。哦,對了,妍妍,你還記得彤彤嗎?”
“彤彤是誰?”趙薇妍不解地問。
被子下,捏了捏拳頭,下意識地不看趙母的方向。
要說她忘記許寧川,趙母覺得有點遺憾,那趙薇妍不記得彤彤,這不亞於晴天霹靂。
頓時她好轉的臉色又變白了,握著趙呈忠的手哭喪了臉。“老頭子,你聽聽,妍妍忘記的不止許寧川,還有彤彤啊。怎麼辦?彤彤她都能忘記,咱們不能讓妍妍這樣下去,必須要讓她想起來啊,不然彤彤怎麼辦?”
趙呈忠抿了抿唇,“真是流年不利,根本就不該回桐城,看看這都變成什麼了!”
語氣帶著一絲埋怨,因為這項提議,一開始是由趙母反複勸說了,最後才一致同意的。
此刻,趙母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哭喪著臉:“我哪裏知道會發生這些?我不也是為了妍妍和彤彤好,才讓妍妍回來的?你現在光會在這裏指責我,也不想想當年若不是你拆散他們,今天完全是不一樣的光景。”
老話重提,而趙呈忠最怕的就是妻子念叨這個。
而他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他站起來,甩袖,拉長著臉說:“這話你說了一次又一次,還不嫌煩,現在的關鍵不是追究當年。”
趙母接話:“我還不知道當務之急是妍妍的傷勢和記憶麼!”
被她搶了先,趙呈忠說不出話,黑著臉轉身。
見他要出去,趙母忙問:“你這是去哪裏?還真的生氣了?”
那邊傳來趙呈忠悶悶的聲音:“出去抽根煙,管家婆,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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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遣退了許寧川找的看護,一切自己親自上手。
夜深了,她起身去浴室打了一盆熱水,給趙薇妍擦身體。
回來的時候,看到椅子上放著一杯黑皮封麵的筆記本,一愣。。
她把盆放下,好奇地將筆記本拿了起來,看到第一頁那裏什麼都沒有寫,連個名字都沒有。
“妍妍,這裏怎麼有個筆記本啊?我看還有厚厚的日記呢。”
趙母也知道這是私人的東西,因而沒有什麼探究的想法。
很快她想到之前在這裏的許寧川,驚訝地想這難道是他的?
這下,趙母就更不好去碰了。
“媽,什麼日記?”趙薇妍疑惑地問,眯著眼睛,想看一看。
但是她現在基本上是個瞎子,無法看清,這才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很可笑。
趙薇妍的臉上閃過一抹濃濃的失落,想起醫生的話。
“真的隻要將腦袋裏的淤血取掉,就可以恢複視力了嗎?”趙薇妍握著趙母的手,不安地問。
她再怎麼,也不可能不關心自己的眼睛,她才二十幾歲,未來還有好幾十年。
如果一直這樣失眠,根本無法想象會如何。
趙母聽出她話裏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肯定地說:“你放心,醫生沒有完全把握的話,肯定不敢隨便說這種話。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多休息,別傷神,配合醫生的治療。”
“哦。”
趙母的視線在筆記本上晃了一下,又將幹的毛巾扔進臉盆裏浸濕,一邊將趙薇妍的手拿了出來,一邊擦。
“我估計這筆記本是許寧川的,不知道許寧川怎麼將它放在這裏。他明天應該還會過來,到時候還給他。”
趙薇妍縮了縮手,感覺趙母將自己身上的被子給掀開了,雖然是母親,但是成年之後,就鮮少坦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