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淵二十七年三月,轟動一時的月花軒通敵案終於落下了帷幕。犯首蘭姬在獄中抵擋不住酷刑畏罪自裁,先行黜置使鎮南王親自下令曝屍三日於城頭。查封月花軒,軒中奴仆、女子一概編為奴籍,終生不得獲釋。郡守張臨因查察不甚流放南疆,鏈帶其家眷也淪落流放;此外,凡參與礦產上繳明細的南部各道官員皆受到相應的懲處,重者革除官位、家產充公,輕者罰餉千兩,以正朝綱。
此案一結,人人自危,生怕被此事所累。而在民間,亦有不少百姓為郡守鳴冤。郡守大人在位期間,為官清廉,造福百姓,頗受愛戴。此刻卻因為連作而被發配南疆,惋惜之間也在期盼接替郡守位子的下一位官員能夠為福一方。
三月春暖花開,陌上田間,桃花相映,朵朵留紅。
長亭相別,輕車簡從。張臨褪去官服,舉止間多了幾分灑脫與自在。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他一身白衫,眼中血絲密布;亭中夏侯曄那一身華服,依舊風度翩翩: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臨兄,還請多保重。”
“王爺乃是皇親貴胄,草民不敢高攀。事已至今,臨隻問王爺一句話,還望王爺能如實相告。”
“好。”
“那****趕去地牢,蘭兒她便已經……?”
夏侯曄的眼中閃過一絲傷痛,他臨風而立,聲音在風中愈發滄桑:“是我晚到了一步。”
張臨無奈,痛惜道:“……若我能早些告訴你那些事,或許她就不會死得那麼淒慘。連你的最後一麵也未見到,可是,你為什麼要親自下令讓她曝屍三日!”張臨眼中隱隱顯出淚光:“難道你不相信我所說的一切?她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竟然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
夏侯曄語氣不帶一絲波動,仿佛一尊硬化的石像:“若不這樣做,此事不會這麼快就完結。若不這樣做,怎能平息民憤,又如何向聖上交代?”
“好,好!你果然冷血無情,枉蘭姬數十年如一日地等著你!也好,她死了也是一種解脫,她不用再背負因你而禁錮的枷鎖。嗬嗬,我也終於可以逼自己忘記……王爺,蘭姬生來就不喜歡紙醉金迷的生活,最開始是她不得不淪落;可是後來是她甘願為你淪落。不管你心裏究竟有沒有她,希望你能善待她的屍首,好生安葬吧。”
“……”
“可笑我陪她共度風雨整整十年,到最後還是沒有盡到我許下的承諾。她的心裏隻有你,而你如此作踐蘭兒,也不過是仗著她無條件地愛著你。現在她死了,我輸的徹底。嗬嗬……但是你記著,我從來都沒有輸給你!”他苦笑著轉身離開。
她已經死了……死在那個人的懷裏,可最後卻又親手被那個人吊在城牆上以示警戒。這一切多麼心甘情願,縱然他心裏有多想殺了麵前的這個冷血男子,然在他們麵前,他永遠都是一個局外人。
那一晚他下定決心將一切都向夏侯曄和盤托出不就是希望他可以顧念舊情將蘭姬從牢中救出來麼?
而當一切晚矣,現在的後悔隻不過是徒添心痛罷了。
發配流放如何,丟官被貶又如何?當初步入仕途本就是為了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希望她可以過得幸福。
還記得當年她還是月花軒中柔弱無力,任人踐踏的紅塵女子。
她滿眼含淚地哭訴自己悲慘的命運,抱怨上蒼為何要如此待她,那一夜和衣而眠,彼此的心跳離得那麼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淡淡的體香。
如果當時,當時的他能不守君子之禮,隻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賣笑女子。今日的結局是否能夠改寫?
或許他不會是一郡之守,而她已從良嫁人。雖不能相見,但至活在處天涯海角,會在某個瞬間想起那個難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