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前世,景帝憐惜顏箏年幼喪母,對她格外恩寵眷顧,不僅早早地定下她皇儲妃的名分,還時常宣她入宮小住。
景帝沒有女兒,當真是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的,她雖隻是個外姓郡主,但整個皇城,何人不將她以公主待之?
因為這份疼愛,景帝行事便不大忌諱著她。
有一回,顏箏去皇極殿回話,與一玄袍老者擦身而過,她約莫猜到那是景帝的隱衛。
隱衛在夏朝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存在,人人都知道有,但卻鮮少有人親眼見到過,這一支隱藏在黑幕之後的軍隊,是皇帝的獠牙,傳聞景帝靠著隱衛掌握朝野上下的陰私,將朝臣牢牢控製在手中。
也有傳聞說,當年韓王篡逆,景帝能將這夥叛黨一網打盡,其中亦有隱衛莫大的功勞。
顏箏因為好奇,是以便多看了那老者一眼,將他的樣貌記在了心中。
她自小有過目不忘之能,看過的書冊,見過的人事,鮮少有忘記的。
哪怕隔了一世,但她第一眼看到玄真和尚時,卻還是覺得眼熟,而這會胡思亂想之後,竟被她想到了那人像誰。
沒有錯,時光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但是眉眼之間的輪廓,卻是生就好了的。
她有七八分肯定,廣蓮寺住持座下首座大弟子玄真和尚,與她前世皇極殿所見的玄袍老者,是一個人,將那人年紀往前推算三十年,恰好也能對得上。
顏箏先是驚喜,隨即卻又萎靡下來。
她心想,倘若她還是從前的身份,倒是可以棋出險招,讓玄真秘送自己回皇城,但她如今什麼都不是,輕易將玄真的身份說破,除了會引來殺身之禍,不會有任何好處。
就算知道了這個大秘密,又能怎樣?
她雖然不樂意看到韓王和紫騎全軍覆沒,兵禍總是讓人遺憾的。
可她更不願意看到景王落了下風,畢竟在她心中,景王才是親人啊,他疼她寵她,某種程度上,給予了她求而不得的父愛,這份感情如此珍貴,哪怕隔臨異世,她也不舍得傷害。
所以,她決定忘記這個秘密,就當自己從來都不知道。
到了午間,顯慈庵的小沙彌尼過來請顏箏和盞兒去膳堂用飯。
盞兒緊貼在顏箏身後說道,“姑娘今日這般待我,就不怕我回去跟司徒側妃告狀嗎?打狗還要看主人,姑娘看來是一點都不將側妃放在眼裏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姑娘不肯與我同住一屋,那便也罷了,但持誦時卻必須要和我一道,否則我回去不好跟側妃交差,還請姑娘體恤一下我們底下人的艱難。”
顏箏的腳步頓住,她回轉過身,望著盞兒說道,“我不曉得你來時側妃是怎樣吩咐你的,但側妃若要打發我,不過隻是一道諭令的事,何苦要讓你這樣折磨我?”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裏透著七分犀利,“所以我猜,若不是周嬤嬤讓你為難我,就是你自作主張,不論是哪一種,你都絕不敢回稟側妃的,對嗎?既如此,我必是要遠著你一些的,難道還要送到你跟前,好讓你欺負我嗎?”
這話說得直白,又恰好說中了盞兒的心事。
盞兒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臉色漲得通紅,“我一片好意,你卻當成我要害你?好,顏姑娘,你的事我盞兒不再管了,這裏的沙彌尼可以作證,將來不論你有什麼事,都與我盞兒無關。”
她甩開顏箏,腳步大闊地徑直往前走去,也不理會沙彌尼的喚聲。
顏箏目光微挑,隨即沉下眼眸,她一言不發,跟著沙彌尼去膳堂用過午膳,便自個拄著木拐四處閑逛。
顯慈庵坐落於廣蓮山的後山,居高臨下,縱覽半個韓城。
她沿著山道走走停停,不一會兒便到了峰頂住的一座小亭,這亭子幾乎算是蓋在廣蓮山的最高點,三麵有欄杆,欄杆之外,卻都是深不可見底的萬丈懸崖。
饒是六月,整個韓城都被暑意遍布,但這裏卻十分清涼,顏箏覺得舒暢,便靠著亭柱坐了下來。
清風伴著湛藍色的雲天,偶爾有不知名的小鳥歡鳴。
顏箏難得有如此愜意,不知不覺便閉上眼睛休憩。
她剛昏昏沉沉有些困意,猛然覺得身後有一股大力要將她往下推,急急睜開眼睛抓住欄杆往後跳了兩步,隻聽轟轟一聲,剛才她倚著的半截欄杆已然順著懸崖掉落下去。
顏箏大驚失色,急忙往安全的地方躲了幾步,等了小半刻,才強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四下張望了一回,見這亭子四周都隻是石頭,連個藏人的草叢也無,便上前兩步,扶著亭柱去看那斷開的半截欄杆,之間截麵整齊利落,像是被利刃割開的一般,並不是木材腐朽脆爛才斷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