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鹹寧長公主是恒帝早逝的宮妃所出,與永帝並非同母,原本在帝宮中默默無聞,與永帝稱不上有什麼感情。
但永帝登基前後,恒帝的骨肉死的死,貶的貶,打發走的也都遠遠的,皇城宗室近支裏,隻剩下這位年紀比恒帝稍小一些的公主,不知怎麼得,就得了永帝的青睞,成為他兄友妹恭的對象,不隻封了長公主,還提拔了她丈夫一家。
如今,鹹寧長公主的駙馬樓清遠已經封了泰國公,在內閣行走,與安烈侯顏緘一般受永帝重用。
鹹寧長公主開的花宴,指名道姓要讓顏箏出席,安烈侯夫人廖氏是沒有資格拒絕的,甚至都不可能以病推辭,否則便是不敬,廖氏雖然在皇城的貴夫人中頗有臉麵,可也還沒有到可以連長公主的麵子也不賣的地步。
但顏箏想,廖氏心裏到底還是不樂意她在人前出現的,否則怎麼會在花宴的前一天才讓人來知會她?
須知,鹹寧長公主在皇城的貴婦人中乃是頭一等的尊貴,她開的花宴並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去赴的,多少名門貴女想要借這個機會在長公主麵前露露臉,若是能得到她青眼,將來不說別的,親事上多少也能有些助益。
是以,誰人赴宴之前不是準備充足?該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甚至長公主若心血來潮想聽貴女們吟個詩誦個詞,總也要在心裏先排演一遍才好的。
明日花宴,廖氏今日才著人來說,可見這位對自己的心思。
顏箏細細咀嚼著來的這位宋嬤嬤話裏話外的意思,忽然露出個明媚的笑容來,但語氣卻極是冷淡,“鹹寧長公主既然要瞧瞧我的稀奇,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宋嬤嬤去回夫人吧,箏兒明日定不會丟了安烈侯府的臉麵。”
她將那“稀奇”兩字咬得極深,聽起來頗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宋嬤嬤心裏一驚,鹹寧長公主的原話裏當然沒說這些,這兩個字不過是她為了要給二小姐一個下馬威,才下的眼藥。
她在廖夫人身邊多年,見多識廣,原本想著若是心氣高傲的姑娘,哪個肯被上位者當成玩意兒似的看待?便是委委屈屈地去赴宴了,到時候心裏別扭,做出來的事體便常不大上台麵。
她曉得廖夫人的心結,便想著借機打壓下這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二小姐,反正廖夫人也不曾誕育女兒,也不怕被這位二小姐帶累了名聲。
誰料到這位二小姐卻像是猜透了她心思一般,但揀了她這兩個字來說事。
宋嬤嬤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有著隱隱的不安,她略帶幾分尷尬地幹咳兩聲,“二小姐既在忙,那老奴便去回夫人話了。”
顏箏望著宋嬤嬤倉皇離開的背影挑了挑眉。
被厚厚積雪覆蓋的石板路露出天青色的路脊,她一時失了看雪的興致,便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往鬥篷裏縮了縮身子,往屋子裏頭走,剛踏進門,忽又想起了什麼,轉身衝著荇草招了招手,“別掃了,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荇草不敢怠慢,丟下掃帚,小跑步跟了進去。
顏箏接過喬木遞過來的暖茶,輕輕地啜了一口,抬頭問道,“聽說你老子是二門上的總管事?你娘也是婆子裏有頭臉的?”
荇草一呆,隨即笑了起來,“有頭臉不敢當,我家在侯府時日久,從我爺爺輩起就給老侯爺當差,侯爺念舊,所以對我爹多有提拔,如今在二門上當著管事沒錯,我娘原在故去的老夫人身邊當差,現下則管著大廚房。”
二門上管著府裏主子們的進出,廚房則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顏箏輕輕“哦”了一聲,接著問道,“那你在家時可曾聽說過鹹寧長公主府的事?”
她想了想,“譬如,她家有幾口人,她平素可有什麼喜好之類的。你知道的,我初來乍到,對這些都不大懂,也沒個人教我,若是明日去了長公主府上出了醜,恐怕日後就再也沒什麼人肯給我下帖子了,你們既是我的丫頭,我日子不好過,你們也……”
她沒有將話說全,荇草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荇草的爹娘費了勁將她送到了秀春園,貪圖的可不隻是一等丫頭的月例銀子,而是這份體麵。
為了這份體麵,他們將女兒送了進來,哪怕日子過得再苦,也不會輕易再想法子將她接出去的。
所以,不論她樂意或者不樂意,她的榮辱前程都和二小姐的連接在了一起,若是二小姐能有個好歸宿,說不定她將來也能由此有份造化,可若是二小姐過得不好,她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