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卷 第3章 日常B 「離群者協奏曲」(1 / 3)

日常B

「離群者協奏曲」

六年前池袋

——什麼鬼?

——我看到的是什麼?

那名男人——總之很能打。

即便隸屬於被稱為暴力團(注:日本方麵對黑幫的稱呼)一流的組織中,男人依舊擁有過人的力。

他強悍的風評廣為人知,同時他也深信自己的力量。

實際上,他闖蕩黑社會這麼多年,靠的便是一身拳腳功夫。

他很能打。

隻憑這一點,他就活得下去,就能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

高知識黑道也好,暴對法(注:暴力團對策法,為管製黑幫的法令)也罷,這年頭吹什麼風,他根本不在乎。

順應那種潮流的確很重要,但是被人瞧不起就沒戲唱了。

自己隻要披荊斬棘,闖出一條路即可。

數年前——他聽見號稱是他競爭對手的同行,其底下的人在麵包店被小孩打倒,心中同時湧起一絲憐憫、嘲笑和憤怒等情緒。他深信這隻是一個玩笑話。

日後,那小孩將穿上酒保服,變成池袋的一個小小都市傳說——但男人當然不可能預知未來。

接著,彷佛要讓那些同事們看看什麼是幹架的範本般,他不斷地暴起生事。

暴力、暴力、暴力。

男人想要靠著壓倒性的暴力,奪取他所能見到的一切。

他明白那其實不可能。

可是,他無法停止。

沒有辦法抑止。

壓抑心中那翻騰的衝動。

戒除對暴力的迷醉。

他無法不去驗證自己從實戰中鑽研出來的技巧,鍛煉出來的臂力。

他克製不了誇耀的衝動。

即使這條路走下去,等待的隻有破滅——男人還是順從渴望,繼續揮灑那股暴力。

在那樣的日子裏——

某一天,男人遇到了怪物。

——這是什麼東西?

他遇到的「不是」時有耳聞,機車沒有引擎聲的沒有頭的騎士。

而是才剛開始出現流言,帶著日本刀的砍人魔。

——我看到的是什麼?

當時,沒有任何人知道。

沒有辦法知道。

就算是現在,除了那名男人以外,也隻有一小撮人知道真相。

——這一幕,是真的嗎……?

那名砍人魔——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怪物」。

一個全身上下長著日本刀,能夠做出非人動作的紅眼怪物。

男人當時不知道,那個怪物的名字。

「混帳……」

不曉得被稱為「罪歌」,愛著人類的妖刀之名。

「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混賬——!」

男人的嘶吼沒能得到響應——

紅眼人類手中的「妖刀(怪物)」尖端,劃過男人身體的一部分。

然後,時光流逝————

♂♀

現在 5月4日深夜

都內某處 某俱樂部

位於煽情的聲音和光線縱橫交錯的俱樂部。

在色情行業營業法的分類中,這家店屬於「咖啡廳」,實際上卻接近「夜總會」,呈現類似往年迪士可的風貌。

這裏幾乎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娛樂團體」(注:一種年輕人的社團,成立的目的便是集體包下舞廳或夜店來狂歡放縱)包下店內的出租場地,舉辦著各種派對。

年輕男女在震耳欲聾的喧囂聲中扭腰擺臀,寄身於五花八門的樂趣中。

在轟響於黑暗中的重低音刺激下,年輕人們的身心都震動著。

有人隨著音樂擺動身體;也有人欣賞對方跳舞,將自己釋放在酒的滋味和音樂的節奏中;更有人放縱一顆興奮的心,向異性搭訕攀談。

年輕人五光十色的活動,全被隨著音樂明滅的燈光照耀出來。

然而——這家店裏,也有一群年輕人不受上述外來刺激的影響,行動迥異於他人。

在聲音被隔絕掉一半的俱樂部男廁中。

「喂……你有帶吧?快一點嘛。」

「我們的錢可沒少帶喔。快…快點!」

濃妝豔抹的少女們,口氣有一些焦躁。

這裏分明是男廁,那些少女們卻豪不猶豫地跑了進來。

和她們對峙的,是三名身強體壯的男人。

三人的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左右,領口內側皆可看見風格獨特的刺青,散發著詭異的氣勢,震懾住較自己還年幼的少女們。

此時,其中一名身材偏瘦的男人帶著滿麵笑容,將臉湊向少女們:

「嗯,放心吧,貨有帶來。」

聽見男人的保證後,少女們都露出安心的表情。

然而她們的臉上卻缺乏血色,全身布滿細微的汗珠。

「隻不過啊……嗯,這貨現在紅得很,變得很難搞到手,你們能了解吧?所以……嗯,價格是不變啦——但這次的量隻有這些。」

男人隨手拿出一個小小的封口塑料袋,在女人們麵前晃了幾下,裏頭有幾粒白色藥丸。

一名女人看見裏麵的東西後,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怎麼這樣,這些隻有平常的一半耶……」

「哎,老實說,我本來連這一些都想直接賣給老主顧。不過,喏,你們很難受不是嗎?不管怎麼說,我們不想見到可愛女生受苦受罪的模樣囉。」

「……那麼…我……我們出兩倍價錢…給…給我們平常的…量……」

少女上氣不接下氣,有些結巴地回答。

她似乎很渴,從剛才便不斷做出吞咽口水的動作。

一名男人接連撫摸幾名女人的臉頰,繼續表示:

「安啦安啦,我我再幫你們找打工的地方吧。女生不可以那麼愁眉苦臉的,知道嗎?」

男人笑著說,同時繼續當著少女們的麵搖著塑料袋。

那動作就像在馬的麵前,吊著一根紅蘿卜似的。

可是——那根紅蘿卜,卻被一陣從旁邊吹來的風給卷走。

「嘩啦」一聲,男廁的廁所突然響起衝水的聲音。

「?」

男人們皺起眉頭,將視線投向那間廁所。

那是距離男廁入口最近的廁所。他們進來時,裏麵應該沒有人才對。

另外——雖然少女們並不知情,不過他們找兩個人守在男廁的門口。若有不是客人和同伴的人過來,便會以「清潔中」為由,不準對方進入。

「……」

他們也想到,進來的可能是其中一名把風者,但他們至今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沒聽見關門的聲音。

「喂,好嘛,快一點……」

「閉嘴!」

一名男人要少女們靜默,並朝廁所門的方向投去警戒的目光。

數秒鍾的時間,以數倍的感覺壓在男人們的心頭。

他們警戒的,是警方的人。

若是趁把風者一時不察溜進來的客人,隨便打發幾句,或者痛毆幾拳趕出去就成了——

但話說回來,他們也沒聽見廁所裏的如廁聲和滾筒衛生紙被抽動的聲音。

換言之——廁所裏的人什麼也沒做,隻是衝了水而已。

看見廁所門緩緩打開,男人們確認裏麵的人並非接下來才要上廁所。

那麼,對方便是特地跑進廁所裏衝水——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對方隻是吐口口水然後衝掉——這種想法太樂觀。

基本上,此時這裏存在著局外人,便是一件出乎他們預料的事情。

他們是聚在這種地方販賣某種「禁藥」的藥頭——而且幹這一行的經驗,已經資深到懂得帶有那樣的戒心。

「喂,誰呀,出聲啊!」

男人稍微嚴詞厲色地低吼,朝半開的門走近一步。

於是——門無聲地打開,裏麵出現一名男人。

不過裏麵出現的,並不是讓他們嚴陣以待的警員。

然而,也不是誤闖進來的一般人。

「哎呀。」

那是一名奇妙的男人。

「年輕人啊……該怎麼說,這麼有精神,很好。」

那是一名穿著華麗花紋西裝的高大男人。

年齡大約是三十多歲。

他的外表不年輕,但也無法稱為中年,算是介於兩者之間。

體形偏瘦而結實,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瘦弱,臉上帶著一道疤。

他戴著一看便知道是高級貨的墨鏡,手上握著一根精致美觀的手杖,因此讓人有種他是從古早電影的電影村走出來的感覺。

他雖然拿著手杖,卻似乎沒有行動不便。

男人帶著輕浮的笑容,自廁所緩緩走出。

這名風格特異男人的登場,讓帶著刺青的年輕人麵麵相覷,其中兩人更是冷嘲熱諷:

「大叔,搞什麼鬼啊?」「我們玩得正開心,可以不要打擾我們嗎?」

「……」

隻有不說話的男人,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盯著男人的臉孔陷入思考。

少女們不理會男人們的表現,拚命伸手想搶奪男人們手中的塑料袋。

一名男人以背部擋住她們的動作,另外兩人則無所畏懼地走向男人:

「這間廁所現在正在清潔中,趕快滾出去。」

「哎呀哎呀,現在的年輕孩子真是血氣方剛。啊,說這種話,門牙會被拔下來吧?啊,不過你們這年紀的孩子,大概聽不懂這個梗吧?」

「你在說什麼啊,大叔!」

「嗯,沒事,算了算了。我是要你們多看點漫畫,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樣子,別像大叔我那麼世故,再多相信一點努力、友情、勝利如何?」

男人依舊嬉皮笑臉,扭動脖子響了幾聲,伸出沒拿手杖的手。

「……?」

男人們的動作,瞬間定格。

他的手捏著一個塑料袋,外觀和先前刺青男秀給少女們看的一模一樣。

隻不過,裏麵沒裝任何東西。

看見年輕人們僵化的表情,墨鏡男口氣輕佻地繼續說下去:

「哎,很抱歉打擾你們,站在入口的那些小哥們,剛才將一些髒東西裝在這袋子,所以我就拿去衝馬桶了。喏,髒東西要好好消毒,或者拿去衝馬桶才行哪!會造成馬桶堵塞的東西當然不能衝,但那個應該可以溶於水吧。」

「……唔!混賬!」

還沒想到把風的年輕人們遭遇何種遭遇,強壯年輕人的手便一把抓起墨鏡男的領口。

但是——

「哎呀哎呀,小哥們,不行啊。」

瞬間,一道像是潮濕棍子被折斷的聲音響起。

「不可以那樣子抓長輩的領口。」

一臉訕笑的男人緩慢移動身體。

對抓著他領子的年輕人,身體畫出優美的軌道瞬間「旋轉了一圈」。

同時——年輕人抓著衣領的手指因為跟不上旋轉的速度,被扭折成惡心怪異的形狀。

但是轉了一圈的男人,卻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

手指被折斷的年輕人,在快速旋轉的反作用力下,背部結結實實地撞上地麵。

「!?呃——————唔呃呃呃!

!? ? !」

不止是肺。

他陷入一種全身血管的氧氣和二氧化碳,全被壓擠出來的錯覺。

分不清是疼痛還是麻痹的感覺,順著指尖向上傳遞的同時,一記重擊又乘勝追擊地侵襲了他的喉嚨。

原來是男人手上的手杖,刺上倒地年輕人的喉嚨。

在疼痛和難受造成的混沌中,年輕人喪失了意識。

「幸好大叔我不是武術家,所以你斷掉的隻有手指頭。」

看見短短數秒間發生的狀況,剩下的兩名年輕人都停住動作。

仿佛時間靜止的空間中,隻剩下少女們的聲音:

「喂,你們在幹什麼啦?趕快…趕快賣給我們!」

「你們愛打架,和我們沒有關係吧!」

然而少女們的喧鬧,卻激起一名刺青男的怒吼:

「吵死了!」

「呀啊啊!」

他瞪了想從背後搶下塑料袋的少女一眼,用手肘擊向她的臉部。

他隨即將視線轉了回來——

「不好哪。」

卻見到神秘男人的麵孔,已經迫近他的眼前。

男人的墨鏡鏡片上,還反射著自己因為驚愕而瞪大雙眼的臉孔。

「喔啊!?」

他不自覺揍出一拳。但是沒有任何技巧,隻憑借臂力的拳頭簡簡單單便揮了空。

「怎麼可以對女生架拐子呢?對她們要再溫柔一點啊。」

下一個瞬間——年輕人的耳朵被用力捏住,緩緩地向下拉去。

「喂……等等……會裂開……」

全身感受到「會失去耳朵」的危機感,第二名年輕人想也沒想,便自然地壓低了身體。

墨鏡男接著一記掃腳,他便和地板激烈地交換一個吻。

「唔呸……可惡……唔咕!?」

他暴吼一聲,想要站起來,但這個念頭成了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

因為對方用力踩下的腳踏住他的頭,當場踩斷他的鼻梁和門牙——他的意識便飄向真正的夢裏世界。

看見同伴的下場,最後一名年輕人的臉部因為恐懼而變形。

——想起來了。

然而他的恐懼——並非來自眼前男人剛才展現的暴力。

——拿著手杖,華麗西裝和墨鏡。

而是因為他在想起眼前男人身分的同時,也想起男人所屬的「組織」。

——沒有錯。

——赤林……這家夥,是粟楠會的赤林!

「請…請等一下!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墨鏡男轉過臉的時候,最後一人已經在廁所的地板上做出下跪伏趴的動作。

「喂喂,小哥,你的手這樣放在廁所地板上,很髒耶。」

腳掌將另一個男人的臉壓在地麵上的墨鏡男——赤林輕浮地笑著。

「別的先不講,男人不可以在沒被要求的情況下,便輕易跪地求饒。再者,嗯,小哥,我不需要那種廉價的下跪,聽到沒?」

赤林輕佻地說出辛辣的嘲諷,而下跪的年輕人則是全身冷汗直流,從嘴唇發白的口中發出顫抖的聲音:

「真…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曉得…您…是粟楠會的人!竟然還做出挑釁的舉動……」

「哎哎,你不用那樣子賠罪啦。嗯,真要說的話,剛才挑釁的人其實是大叔我耶。」

赤林的臉上始終嬉皮笑臉——

但他的笑意隨即斂去幾分,蹲著對年輕人說:

「要賠罪的話,喏,應該為了另一件事賠罪吧,不是嗎?」

「咦……」

赤林拾起年輕人們弄掉在地上,裏麵裝著藥丸的塑料袋,拿到男人的眼前:

「這家店啊,和我們公司有許多業務上的往來囉。好,問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是誰允許你們在這裏散布這種東西?嗯?講給大叔聽聽吧。」

「呃…不…那個……」

「嗯?」

赤林的頭側向一邊,但視線仍然盯在年輕人身上。

「那是…嗯……呃!」

看見赤林在墨鏡底下依稀可見的眼睛,青年再次感到渾身僵硬:

「我…我們…根本不曉得…這…這裏是粟楠會的地盤!啊,我們今後會乖乖繳納保護費的……!」

「啊哈哈哈。」

男廁中,回蕩起不帶笑意的笑聲:

「哎呀哎呀,傷腦筋。小哥,你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呃,咦……?」

「你不懂法律嗎?在日本啊,這一類的藥是犯法的呀。嗯,喏,這也有可能隻是普通的汽水糖,所以大叔過來之前,已經先找朋友幫忙調查過了。」

赤林誇張地搖著頭,將臉湊向青年說:

「尤其是大叔我罩的這家店啊,老實說,就連『私底下的店規,其實也禁止買賣那種東西』喔。」

「等……」

——什麼意思啊。

——那種事情,聽都沒聽過!

看著年輕人急躁不安的模樣,赤林嘖嘖出聲地搖了搖食指:

「嗯——不管怎麼說,你覺得大叔我們是那種,隻要在被逮到的當場表示『我會繳保護費,對不起』,就能夠打發掉的善良團體嗎?」

「唔……唔……」

「好,我們來選擇吧。」

「咦……選……擇?」

年輕人發現自己的呼吸,不自覺地淩亂起來。

他聽不懂眼前男人在說什麼,隻察覺到自己不隻對粟楠會,同時也對這名臉上帶著訕笑的男人感到一股恐懼。

想起放在懷裏的小刀,年輕人絞盡腦汁地思考——

該掏出來?或者不掏?

——贏得了嗎?

——對方是黑道。

——不可能。

——他們又還沒掌握到我的長相。——殺了眼前的男人就能逃跑了。

——不可能。——根本無法逃離黑道的追殺。——可是,如果沒曝光的話呢?

——可惡,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啊?——這跟先前聽到的不一樣啊!

——話說回來,我打得過這位大叔嗎?——隻憑小刀……

——對方應該有帶短刀或噴子(注:手槍的黑話)吧。——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錄者注:此處以上采用了神排版,本錄入無法完全體現,如想完整體驗請支持正版。)

他的腦中閃過各種念頭,卻找不到任何讓他樂觀起來的要素。

「哎呀,大叔我啊,其實是個偽善者喔。畢竟幹的是這一行,什麼壞事都幹過。像是管理賭場,地下賭盤啦,批發來路不明的螃蟹之類的。但是毒品嘛,嗯,我個人就是不認同。沒錯,這已經算是個人喜好問題了,所以,你可以盡量稱呼大叔偽善者,沒有關係。」

赤林取下墨鏡,將眼睛緩緩靠向年輕人。

注視著男人的眼睛,年輕人發現有個地方不對勁。

——他一隻眼睛,好像怪怪的……

——……義眼……?

話說回來,這個發現對現在的他而言,幾乎也毫無意義。

「大叔以前喜歡的一個女人啊,被吸食這類毒品的丈夫欺淩得慘不忍睹,所以我非常,非常討厭這一類的藥。大叔我之所以待在粟楠會,是因為他們允許我在這種事情上,可以擁有自己的『個人喜好』囉。」

哈哈哈——赤林輕笑了好一會。

接著突然停止笑聲,略為收斂起笑意:

「啊,對了對了,我們在討論你的選擇……你要選哪一邊?」

「呃?……選什麼?」

「……如果你可以在兩種下場——成為粟楠會交給警察大人的『禮物』,或是讓我直接折斷你的雙手中做選擇,你要選哪一邊?」

——! ! !

年輕人的呼吸已經超越淩亂的極限,停頓了好幾秒鍾。

因為眼前的男人,說要拿他當和警方交易的籌碼。

拒絕的話,便會被折斷雙手。

隻要看同伴先前的遭遇,就能知道對方不是在唬人。

「不要…不要…不…等…對不起!對不起!」

看見年輕人聲音帶著哭腔,不斷以頭部摩擦著地板的動作,赤林苦笑著搖搖頭:

「有膽量刺青的家夥,怎麼能夠這麼孬呢?這樣對刺青師傅很失禮吧?」

「這隻是貼紙!我們其實不是在混的!平…平常做的是正經工作。隻是在…朋…朋友的邀約下來賺點小錢!不是我啦!我隻是照對方說的去做而已!所以,饒了我吧!求求您饒了我!」

「啊哈哈,那也一樣啊,你這樣對製作刺青貼紙的人很失禮喔……話說回來,真是讓人傷腦筋耶。」

赤林笑了出來,起身打了一個響指。

於是——男廁的入口處,出現幾名穿西裝的年輕人。

「咦?啊?」

「有幕後黑手的話,我們就有必要好好盤問了。」

年輕人腦中一片混亂,赤林則當著他的麵向西裝男們揮手道

「好,抓起來吧,之後把他交給風本老弟。」

「是!」「辛苦您了,赤林大哥。」

看著黑西裝男人們低頭行禮的模樣,赤林以手杖叩叩敲著地板,順著那節奏表示:

「哎呀——大叔我最不擅長『拷問』,或交涉之類的事情了。」

聽見赤林極為幹脆說出「抓起來」三個字,先前一直跪在地上的年輕人連忙站起來。

——隻能逃跑了。

要是被抓到事務所,會麵臨什麼下場?

即便是隻能以刺青貼紙嚇唬人的藥頭,也能猜到會有多麼淒慘。

他從懷裏掏出小刀,不停揮舞的同時,拔腿便跑。

「啊,混賬!」「放下來,喂!」

貌似赤林部下的黑西裝男人們大聲製止,可是一心逃跑的男人又如何聽得見?

看著在半空中胡亂舞動,反射著男廁電燈泡光芒的銀色刀刃,先前躲到男廁腳落的少女們頓時尖叫連連。

「混蛋,閃開!我真的會砍人喔——!」

刺青貼紙男的手臂明顯做出砍人的動作,但他混亂到連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然後,一口氣息自赤林的口中輕輕吐出。

不是歎氣。

短暫的一瞬間,他便調整好呼吸。

年輕人朝著擋在男廁中央的赤林,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

「閃…」

——開!……啊?

揮舞小刀衝刺的男人,聽到一聲輕響後,手部感到一道輕微的衝擊。

原來是一根棍狀物,從男人的視野不及之處——死角的地方突然冒出來,將他手中的小刀打上空中。

——手杖?

他發現時便已經遲了,赤林的手杖前端,再次消失於男人的視野內。

赤林的身體如行雲流水般在地板上滑動,手杖前端自另外一個方向出現。

對方以持長槍的方式拿著手杖,但手杖的長度隻比左手多出一些。年輕人的本能告訴自己——對方打不中。

當然,理性思考一下便會明白未必如此——但是視線情報帶來的錯覺卻相當致命。

以右手推擠手杖的另一頭,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看在年輕人眼裏,就像是手杖的前端突然伸長一般。

「唔喔啊……」

吃驚的號叫和重擊造成的呻吟,幾乎同時發出。

手杖前端刺中男人的喉嚨,自皮膚表層擊碎喉頭。

既非疼痛,也不是麻痹,就隻是某種東西裂開的衝擊,侵襲了男人的神經和腦部。

年輕人的眼球瞬間劇烈震動,接著翻了白眼,像是操縱線斷掉的人偶般,癱倒在男廁的地板上。

「好了,帶走吧帶走吧。」

赤林帶著輕佻的笑容,向穿西裝的男人們下達命令。

望著昏迷的年輕人們被帶走後,赤林轉身麵對廁所內側。

「嗯,至於小姐你們……」

「咿……」「那…那個……」

女人們先前滿腦子都是對毒品的渴望,但是眼前的場麵和他們先前的對話,似乎還是讓隻是一般人的她們,察覺麵前男人的身分。

她們的恐懼超越了欲望,彼此依偎在一起,不停瑟縮打顫。

「啊——嗯——你們不用那麼害怕啦。真是的,大叔大概在一個小時前,才傷了一位漂亮俄羅斯小姐的心,所以現在有些敏感。」

他嬉皮笑臉地說著,並從上衣口袋取出手帕,遞給其中一名少女:

「先不說那個,你流鼻血了,是剛才的肘擊造成的嗎?沒事吧?去醫院比較好喔。」

「咦…呃…那個……非常謝謝你。」

「最好馬上就去醫院,我送你們一程好嗎?反正你們的臉色也不太好。」

「呃…啊…不…不用,我…沒事……」

少女們無法理解男人的意圖,別開視線,身體繼續發抖:

「求…求求你…饒了我們,我們什麼……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一名顫抖的少女,泫然欲泣地說了這麼一句。

「啊啊——唉,真是的,大叔的長相有這麼可怕嗎?」

赤林自嘲地笑了笑,以手杖叩叩地敲著地麵:

「小姐們,你們其實很幸運耶。如果在這裏的不是大叔我,而是別人,你們現在說不定就會被人帶到不太好的店,不太好的派遣公司或是不太好的DVD攝影會了喔。」

對方笑著說話的平靜口吻,讓少女們顫抖得更厲害了。

「啊,嗯,我不是要你們感謝我啦,隻不過大叔我是個偽善者。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隻會管一下閑事而已。」

接著赤林——管了就某個層麵來說,是少女們最討厭的「閑事」:

「別緊張,我隻會把你們送回家,告訴令尊和令堂,你們到底『服用了什麼藥物』。」

「接著就是你們和自己家人之間的問題囉。不管怎麼說,你們最後都得進醫院吧。」

「對了,另外——嗯,我們和你們的家人,視情況也能夠談談一些事情。」

♂♀

數十分鍾後 出租車內

向部下做出指示後,赤林獨自離開店內。

他坐上出租車,並在開始行駛的車內喘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弄哭女孩子,事後的感覺還真不好。」

司機聽見那句自言自語,多事地詢問:

「咦,客人,該不會和女友吵架了吧?」

「怎麼可能。嗯,我是沒揍人家啦,隻是讓她有些傷心而已。」

看見赤林本身似乎也很難過地搖搖頭,高齡的司機笑了笑:

「不行啦,對女人就要溫柔點。」

「你說得真對。」

接著又過了幾分鍾,赤林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那是人氣偶像——聖邊琉璃的新歌。

「啊,客人,該不會是女朋友打來的吧?」

「啊哈哈,是的話就好了。」

笑著回了司機一句後,赤林按下手機的通話鈕:

「喂,你好,我是大叔。」

『嗯,是我,別打這麼惡心的招呼行不行?』

那是赤林的同事——粟楠會幹部,青崎的聲音。

由於數小時前,他們才解決和幾個俄國人之間的糾紛,赤林以為對方要談那件事:

「搞什麼,是青崎兄啊,俄國客人那邊發生什麼狀況嗎?」

『不…不是那回事,你聽說小姐的事情了嗎?』

「喔,是平和島小哥和黑色機車將她救出來的事嗎?我想,幹彌先生現在應該心情不錯地對蹺家女兒說教中吧?」

他說的小姐,指的是粟楠會幫主粟楠道元的孫女,同時也是若頭粟楠幹彌的女兒。

這位名叫粟楠茜的少女這幾天離家出走,被卷入包括被那些俄國人抓走在內的諸多風波之中,不過據說已經在傍晚時平安獲救。

『不……關於這點,她似乎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

『……嗯,我也是輾轉聽來,不太清楚詳情。而且對我來說,這件事其實不太重要,不過你在小姐小時候,和她有過不少接觸吧?』

「是沒錯。好,我明天試著問問幹彌先生……話說回來,你竟然會在乎這種事情,真是難得耶。你不是討厭幹彌先生嗎?」

赤林揶揄了對方一下,結果手機傳出一陣悶吼:

『少給我胡說八道了,赤林!幹彌先生的確還沒完全獲得我的認可,但小茜小姐畢竟是幫主的孫女。要是不小心發生什麼事,可是會引發戰爭的,我當然會在意。』

「你不是覺得那樣正好嗎?青崎兄。」

『……就叫你不要胡說八道了,真不會看場合。』

發出一聲帶著嘲諷的咋舌聲後,青崎單方麵掛掉電話。

赤林低吟一聲,將手機收起。

與此同時,司機開口詢問:

「客人,停在這一帶可以嗎?」

「啊,好,停在那個路口就行了。」

「謝謝惠顧。」

司機的笑聲不同於剛才,有一點不自然。

看來他從赤林講電話時的一些片段,察覺到他「不是正經人士」。

「抱歉,隻讓你跑這麼短一段路,這就不用找了。」

「啊,不!我不能收你一張諭吉(注:日本的萬圓大鈔上是福澤諭吉的肖像,故諭吉即為萬圓鈔的代稱)啊!」

「沒關係啦,收下吧。」

半強迫地讓對方收下萬圓鈔後,赤林悠哉地離開出租車。

他扭動脖子發出咯咯幾聲,視線投向在都會的霓虹燈照射下,有些模糊的星空。

「話說回來,這陣子似乎有些奇妙呢。」

黑色機車。

砍人魔複活。

DOLLARS這個組織的興盛。

和聖邊琉璃之間的衝突。

澱切陣內。

以及這次牽涉到俄國人和小茜小姐的事件。

「算了,打從以前開始,每一座城市都會有些麻煩事。」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並走向他用來休憩的公寓。

——話說回來,這種狀況該怎麼解釋?

——近來,這座城市的台麵上和台麵下似乎混在一起了。

——或者說,「台麵上」的那群人,開始不守本分。

認為繼續思考也無濟於事的赤林,再次抬頭仰望星空。

城市的光明和夜晚的黑暗混在一起,讓星光消失於混濁不清的天空。

看著那樣模糊的天生,赤林細聲呢喃:

「真是令人討厭的夜空。」

「明亮也好,黑暗也罷,給我分清楚一點啦。」

♂♀

六年前

暴力成癮的男人,今天也照舊傷害人。

每每看見自己在別人身上造成的傷痕,男人便感到一陣陶醉。

——那些傷痕,就是「我」。

——我這個人,百分之百是由他們流出來的血液,鮮紅的皮開肉綻,和骨折的聲音所鑄造而成。

這想法無關自尊心和信念,比較接近單純的幻想或是白日夢。

不傷害別人,自己就會毀滅。

自己創造出來的錯覺,讓他的本能浸染成一片凶色。

留給他人的傷痕,是他留在這城市的爪痕。

一次次暴力帶來的聲名遠播,讓年輕男子沉迷不已。

他不會厭倦,不曾回首過往,彷佛那便是他的存在意義一般。

那樣的他在接下某個任務後,人生出現轉折。

某家店鋪的老板欠了錢,而男人所屬的組織承接了這筆債務。

那家店離鬧區有點距離,卻如假包換是都心的土地。

任務很簡單,便是以債務抵押為由,奪下那片土地。

然而那計劃最後落空,老板不曉得從哪裏調度到資金,清償了債務。

若隻是那樣,倒也能以一句運氣不好帶過——

那個老板卻不曉得患了什麼失心瘋,反過來向男人的組織要錢。

他向組織勒索,不給錢的話,就要告他們非法討債。

老板的思考似乎已經不太正常了。

上頭判斷這件事無法再透過交涉解決,於是男人又接到一個「任務」。

隨便折磨對方一番。

一個簡單、明了的任務。

上頭指示,男人另外還有家人,視情況可以對他們出手。

不過要是被知道是男人的所屬組織下的手,到時隻怕會節外生枝。因此他決定偽裝成強盜,給予對方痛苦但不足以致命的折磨。

新月的夜裏,男人蒙上麵罩,朝目標店鋪前進。

位於池袋邊陲的古董商。

那家店的名字是——園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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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5月5日 早上

粟楠幹彌宅邸

位於粟楠會的若頭——粟楠幹彌的宅邸。

那地方與池袋有一小段距離,乍看之下和一般民宅毫無差別,不知情者隻會以為裏麵住的是一般人家。

不,想法扭曲的人,或許會覺得:「能夠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這家子賺錢的手段八成見不得光」——換句話說,那是一間豪華到會讓人如此猜想的宅院。

他的前腳才剛踏入那樣的豪宅——

裏頭便傳出一陣陣淘氣的跑步聲。一名女孩衝向了赤林。

「赤林叔叔!」

「喔,小姐,好久不見了。」

赤林上次來到這裏,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他以前常來這裏陪小茜玩耍。之後,一方麵是粟楠茜已經升上高年級,他又感受到幹彌想先對小茜隱瞞本身職業的意圖,便刻意不再過來拜訪。

然而那份用心最後似乎白費了,她還是得知父親的職業。

聽說這便是導致她蹺家的原因,但總之人平安回來就好。

「……嗯,你找大叔有事嗎?」

「嗯!」

聽見赤林的問題,小茜用力地點點頭。

她的精神飽滿,甚至不像昨天才剛被綁架似的,這點倒是有些奇異。

他本來隻想向若頭幹彌打聽一下小姐的狀況——

沒想到前去組織的事務所後,幹彌主動對他說:

「……我家女兒想找你說說話,可以陪我走一趟嗎?」

「找我?為什麼?」

「我才想問呢,但是她不肯說理由。」

——看來的確「不太對勁」。

赤林想起昨天夜裏,青崎撥給他的電話。雖然心生狐疑,還是取消下午的計劃,特地去拜訪小茜。

結果,見到赤林的小茜,眼睛閃爍有神地拉著他的衣角說

「我有一些話想和赤林叔叔私下說!可以來我的房間嗎?」

「小茜,這樣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