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卷 第13章 君之所至,青山常在(1 / 3)

最終章

君之所至,青山常在

過去 池袋

朝向日本,航行在漫長旅程的船上。

在黑暗中迷失而恐懼的少年,最後邂逅了「她」。

懼怕不知不覺變成信賴——

信賴不久後又化為愛慕。

而他為了守護這份愛,做出扭曲自己一切的表述。

「塞爾堤,我問你喔,你一找到頭顱就會回愛爾蘭了嗎?」

年僅六歲的新羅詢問,塞爾堤態度淡漠地寫在紙上。

【嗯,沒錯。】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那裏。」

【……?別刷任性了。】

「是嗎,那你不能走。」

塞爾堤聽新羅這麼說,有些傷腦筋地動筆寫出:

【喂,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嗯,你不是玩具。玩具要去哪裏我都無所謂。」

【你給我向玩具工廠的人道歉。】

「對不起。」

幼童時期的新羅乖乖聽從塞爾堤的指示,在腦海裏想著玩具工廠,低頭道歉。

看著乖巧無比的少年,塞爾堤心想:「小孩子都是這樣子嗎?」並寫下文字。

【你為什麼想跟在我身邊?】

「……因為我們是家人。」

塞爾堤聽見新羅的回答,自己想出一套解釋。

這孩子從小就沒有母親。

所以可能在我身上感覺到類似母性的要素。

可是從自己這樣的存在身上感到母性,可能會導致他往不正常的方向成長。

【聽好了,新羅,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當你的家人。】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塞爾堤寫字的手停了一下。此時新羅對她說:

「我現在能夠這樣和你交談,我們也住在一起不是嗎?還是說,你認為沒被登記在戶籍騰本或是居民票裏,就不能算是一家人?」

【你連這麼難的單字也懂啊。】

塞爾堤思考一下後,一邊推敲字詞一邊寫:

【我和人類的差距過於巨大,我們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到時候你一定會討厭我。】

「是嗎?」

【嗯,對啊。】

塞爾堤不帶任何想法,短短寫了一句。新羅則忸怩地說:

「那麼,如果我沒有討厭你,你願意不要離開我家嗎?」

【若真是這樣,我到時候會考慮一下。】

當時的塞爾堤無法說已經完全融入人類社會,但至少已經透過新聞、連續劇和漫畫等媒體,整整學了兩年多日本社會的知識。

她想起曾有一則新聞提到「青梅竹馬的關係不如小說所描述,其實很難變成情侶」,因此沒把新羅的話太當一回事。

——嗯,每天看彼此的臉,應該不久就會讓他厭煩了吧。

——不過我倒是沒有臉讓他看。

這個念頭,隻被塞爾堤當成一個稍微自嘲的玩笑。

但這件事後來卻成了一個重要的關鍵。

看不見臉色,聽不到聲音,甚至讀不出表情。

或許因為塞爾堤處於這樣的情況,新羅才可以長期對她抱持愛慕而沒感到厭煩。

對新羅而言,名為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存在,一開始是塊空白的畫布。

她現在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表情?因為什麼事開心?在笑哪件事情?他一點一滴收集這類訊息,在畫布上一筆筆畫出塞爾堤。

經過了十年,新羅終於畫出心中的「塞爾堤」。

他並未將個人的理想強加在她身上。那是他不存雜念,持續探求塞爾堤最真實模樣而形成的結果。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有辦法繼續愛她愛到現在。

無論兩人之間,橫亙著什麼樣的障礙。

♂♀

池袋 小巷子裏

以Sunshine

City為中心,與鬧區呈相反方向的小巷裏。

一男一女在巷弄間碰個正著,但兩人的相遇絕非偶然。

「……我很驚訝,沒想到你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支配了『罪歌』的詛咒。」

鯨木一臉淡漠地說,口氣隱藏一絲細微的驚歎之色。

此刻落在她視野之中的是岸穀新羅。

新羅找到塞爾堤的所在位置時,看見飛越街道上空的自動販賣機。

愛海推測到自動販賣機砸去的地方可以遇見臨也,徑自飛奔而去。

新羅穿過處處殘留破壞痕跡的道路,朝Sunshine

City徒步前進。

過程中——

他身上的「罪歌」氣息,還是被追著靜雄與臨也過來的鯨木感知到。

「嗯,鯨木重小姐……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新羅的眼睛充血赤紅,但他問話時的表情還是一臉歉然。

「……好的。」

「你有空與我交談嗎?還是說,接下來又是你砍我並將我劫走的行程?」

新羅有些傷腦筋地表示著,鯨木則左右搖搖頭說:

「不,現在已經沒有對你進行綁架監禁的意義了。」

鯨木看著新羅充血赤紅的眼睛,繼續說下去:

「我判斷隻靠不上不下的痛楚和洗腦,並無法扭曲連罪歌也無法控製的意誌。」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跟我說:得不到我就隻好將我殺掉呢。」

「不,我對你並沒有愛慕到那地步。」

鯨木向新羅走近一步,心平氣和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隻不過……我對於你這名人類感到興趣也是個事實。硬要細說的話,我能推測自己可能是感到嫉妒了。」

「嫉妒……?」

「在調查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過程中,我也調查了你這名同居人,得知你雖然是人類,卻愛著身為異形的她。」

「你說得沒錯。」

新羅表現出害羞,鯨木則說:

「很抱歉,我最初並不相信這項情報。我認為你是奉岸穀森嚴之命,在飾演你對她的深情款款。目的是將非人類的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留在身邊,好作為研究素材。」

「……」

「可是隨著我逐漸深入調查,我有越來越高的把握能肯定,你對她的愛出於真心。」

鯨木閉起雙眼,不顯露個人感情地接著說下去:

「我個人因為帶有非人者的血統,從未擁有被人好好愛過的記憶。就連我那名身為異形的生母,最後也以半拋棄的形式與我離別。」

新羅聽見鯨木近乎直白地告知「自己不是人類」,但他刻意不表示意見。

因為他個人早就理解到,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基於某件事情,我不久前才恢複自由之身。」

鯨木接著直視新羅說:

「我和其他擁有『罪歌』的人交談後,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不為人所愛,何不試試『由我主動去愛人』呢?」

「所以你挑中我了?嗯,你這個想法本身是比發表『我才不需要愛呢!』還要積極正麵。但為什麼要選我?」

「第一點我剛剛已經說了……因為我感到嫉妒。」

新羅認同這個說法。

她應該是嫉妒塞爾堤吧。嫉妒她雖然是異形,還是能擁有幸福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才興起奪走塞爾堤一部分幸福的念頭。

接著,鯨木又補上一句話:

「另一點……則是因為我想獲得回報。」

「回報?」

「或許是我希望自己愛了人以後,也能得到對方的愛。於是我想到了你……因為你願意對異形付出你的愛。」

鯨木講的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卻添加了許多推測。這可能是因為她也還沒徹底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吧。

然而,即使她很不擅長表達內心感受,還是試著整理心裏的想法,繼續對新羅說:

「在調查你這名獨特的存在時,我心中產生一種欽羨,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這可能是我的希望。在見到你即使為徒橋所傷,還是一如既往看待你與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關係,我……對你產生了好感……說起來,加重你傷勢的我卻和你說這些,感覺有些古怪。」

徒橋。

聖邊琉璃的跟蹤狂,讓自己身受重傷的人。

鯨木提及的這個名字,並未讓新羅產生什麼憤怒。

鯨木頓了一下,接著在自己仿佛也不確定的情況下,為自己的感覺做出總結:

「我,成了『你的崇拜者』,這樣子是否有所不足?」

「……」

「然後,我再重新表明一次,你願意接受我的心意嗎?」

這份「愛的告白」實在是——來得過於幹脆直接。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遠方傳來摩托車的吵雜聲響和某種物體遭到破壞的聲音——現場的沉默讓人產生錯覺,仿佛隻有這條大路充滿了時間靜止般的寧靜。

長長的沉默最後為新羅打破:

「該怎麼說好啊,一般人聽到這裏,應該會生氣吧。」

新羅咧嘴一笑,以充血赤紅的眼睛看著對方說:

「他們會覺得你很過分,不僅造成自己的傷害,還為了自私的理由綁架了自己。」

「……」

「不過,我真提不起生氣的念頭。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有塞爾堤的關係。」

「?」

鯨木一陣不解,新羅則像個純真的孩童般說了起來。

「隻要擁有塞爾堤,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事物,甚至會覺得自己沒空將時間拿去仇視別人。所以我現在能麵帶笑容和鯨木小姐說話,應該也是塞爾堤的功勞。」

新羅低下視線一會兒後,再次抬起臉,直直凝望著鯨木的眼睛,給出回答:

「現在讓你喜歡上的這個我,是『因為塞爾堤的存在而存在的』。」

那句話,似乎也是他說給自己聽。

「所以……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

鯨木閉上眼,片刻後她輕歎一口氣,開口表示:

「我了解了,光是能清楚聽到這答案,我就感到滿足了。」

她臉上依舊麵無表情,反倒是新羅一臉認真地對她說:

「我們剛認識就和你講這種話,感覺好像有點奇怪……但我覺得你這個人很神奇。你是壞人,不擅長溝通卻莫名坦率正直,會努力試著改變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的一麵。」

「你想表達什麼?」

「我想說的是,你雖然不及塞爾堤,可是也充分具有魅力。才拒絕你的我說這種話或許很奇怪,不過要是當初這世上不存在塞爾堤,我或許會愛上你吧。」

鯨木隔了一會兒後,開口詢問:

「難道,你這是在安慰我?」

新羅對此搖搖頭:

「我怎麼可能做得出這麼體貼的事情。」

接著,他緩緩走向鯨木:

「我能為你做的事,隻有一件。」

「……什麼事?」

「為你證明啊。」

「……?」

鯨木側頭表示不解,新羅挺直身軀,忍耐著全身上下的痛楚,抬頭挺胸地宣言:

「為你證明,像我這樣無可救藥的平凡人類,和全世界最漂亮的沒有頭的騎士,兩人即使再不相稱,還是可以『彼此相愛無礙』。」

「……」

「所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一個好對象。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請好好珍惜一個人,不管是家人、親近的人,還是你自己都可以。」

看著新羅溫柔微笑的模樣,鯨木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很過分呢。」

她的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竟然在甩掉我之後,讓我變得更加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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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草的廂型車

「聲音應該是從左邊那棟大樓傳來……但如果那隻是聲音的快速反射,就很難判斷正確位置了……」

渡草一邊說著,一邊透過擋風玻璃仰望著街上的大樓。

數十公尺的前方聚集一大堆暴走族的摩托車,就連車道都遭到占據。路上的車子理所當然地動彈不得,無數輛察覺那是暴走族眾會的車子,正想方設法地逃向旁邊的道路。

「話說回來,狩沢,那個頭發像牛郎的家夥是待在露西亞壽司的前方沒錯吧?」

「嗯,不會錯。春奈也在那邊。」

「……」

聽見狩沢這句話,杏裏的手放上大腿,緊緊抓住裙擺。

竜之峰帝人和紀田正臣。

折原臨也曾形容他們是「站在被點燃的繩子上」。

再加上那須島剛才的威脅,讓無法看見事情全貌的杏裏必須持續和不安的情緒戰鬥。

「現在這情況,下車跑過去會比較快吧?」

「嗯……可是,那裏真的聚集了跟DOLLARS初次集會時一樣多的人……」

正當渡草聽著誠二和狩沢進行如此對話時——

他發現一道身影走在車道正中央,正從塞車中的車輛縫隙中朝他們走來。

對方似乎受了傷,動作十分不順暢。

——誰啊?

——等等?那家夥……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渡草眉頭皺起的下一秒,那道身影突然舉起槌子,以非比尋常的力道砸向他們車子的擋風玻璃。

「什麼……」

砰的一道巨響,擋風玻璃出現蜘蛛網般的細密裂痕,讓駕駛座的視線瞬間變成白花花一片。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的敲擊聲響起,一塊塊的玻璃迅速破裂落下。

「你……你這混帳!」

渡草火冒三丈,朝著人影咆哮。

他的腳踩上油門,一副要將對方輾斃的模樣。

「渡草,等等!」

門田的聲音自副駕駛座傳來,讓渡草勉強維持住一絲理性。

而那道身影則咧嘴笑著,視線掃過廂型車裏的成員後說:

「喔喔……美味耶……坐在裏麵的人,感覺真的都很美味耶……等等,矢霧波江,你坐在裏麵幹什麼?」

「泉井……」

波江一臉不悅地叫了他一聲,讓車內的空氣瞬間緊繃起來。

「咦?泉井?他的造形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聽見狩沢這句話,門田露出苦笑表示:

「哼……你蹲苦窯的期間瘦了不少嘛,你引以為傲的飛機頭怎麼了?」

泉井聽見門田這句話,身上散發的氣息瞬間降了好幾度。

「門————田——————」

他帶著怨恨大喊一聲,透過太陽眼睛瞪向門田:

「聽說你不是被車撞嗎?怎麼看起來意外地有精神……既然這樣,我在這邊殺了你也沒關係吧?」

泉井的發言前後毫無脈絡可尋。門田將手伸向三芳,準備解開安全帶。

「哎呀……誰說你可以動了?」

泉井的槌子抵向門田,並將臉湊向他,露出猙獰的笑容。

「我接下來要表演汽車的解體秀,你就待在VIP席好好欣賞,懂嗎?」

泉井話一說完,其他車子後頭突然跑出十名左右的小混混,將渡草的廂型車團團圍住。

他們人人手上都拿著鐵管和金屬球棒、鐵鏟和鐵鍬,感覺是真的要將這輛車子連同內部一起解體。

「喂,車上還有女人和小孩,先讓他們下車。」

門田反瞪回去,臉上不見絲毫畏懼。泉井卻嗬嗬笑著搖搖頭:

「白癡~我當初『就是沒有這麼做,你們才背叛我的』不是嗎?對吧?」

「你這家夥……」

門田皺超眉頭。泉井不予理會,將視線投向廂型車的最後方。

「好了,遊馬崎,你也做好覺……嗯?遊馬崎不在啊……」

泉井蹙起眉頭。此時,他在後排座位發現一名少女。

「啊……?」

他的嘴巴接著大大張開,笑得更加凶狠而猙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娘兒們……是紀田正臣的女朋友是吧?原來如此,是門田救了你,一直將你帶在身邊嗎?」

「……」

沙樹不發一語,沉默以對,隻是直直地凝視泉井。

她其實和門田是今天才再次見麵。不過解釋這點沒什麼意義,所以她沒有出言否定。

「要不要我丟瓶汽油彈進車裏,讓你們嚐嚐我當初的滋味啊?要不要啊?」

泉並開心地譫笑著,仿佛自己不曾有過心理創傷一般。

「才剛解散就又接到召集,我還在想說搞什麼東西,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裏和你們重逢!我感受到這是命運!我要謝謝帝人這小子。」

「……」

「……」

「……」

「……?」

廂型車裏的眾成員,除了美香和波江外,所有人都瞬間愣住。

「你……你剛才講什麼?你說要感謝誰?」

門田沉聲詢問。泉井說:

「哎呀,原來你們不知道啊?」

他裝腔作勢地想聳聳肩,結果先前為千景所傷的胸口猛然發疼,讓泉井的臉皺了一下。

可是他馬上恢複表情,愉悅地對著眼前的人們說:

「藍色平方的首領已經不是我了。」

「什麼?」

「……你們的好朋友竜之峰帝人,是我們的現任老大喔!嘻哈哈哈哈哈!」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槍聲轟鳴之後,現場殘留著硝煙味。

位於空間中心的兩人,暫時都沒有動作。

「……」

帝人手上握著的手槍,還有一縷煙自槍口騰起。

正臣的臉頰被劃開,血從裏頭滲了出來。也不曉得是被子彈輕微擦過,還是被衝擊波所割開。

槍聲直接衝向鼓膜,導致此刻腦內還肆虐著轟鳴的餘音。

帝人也有這情況。兩人暫時沒有動作,也沒有交談。

姑且不論為何不說話,兩人此刻沒有動作,是因為彼此互相牽製著。

「……」

「……」

方才,帝人即將開槍的前一刻——

正臣仿佛裝了彈簧的人偶,一腳蹬向地麵,朝帝人衝了過去。

拐杖被他扔到一旁,他幾乎隻靠單腳奮力一躍。

被泉井打斷的膝蓋,隔著石膏傳出骨骼擠壓的感覺。

即使有麻醉舒緩疼痛,還是有一道衝擊竄過脊髓,摧殘正臣的大腦。

正臣小腹施力,硬是承受住那一切,左手緊緊抓住帝人的右手腕。

這劇烈的動作導致後者扣下扳機,一枚子彈瞬間自正臣的臉部一旁穿過。時間隨即來到現在。

兩人維持那樣的姿勢,定格了幾十秒。

剛剛可說是莽撞的單腳跳躍之所以奏效,一半是運氣好,另一半則是基於另一個原因。

先前那一刻,帝人露出一個破綻。

他的身體出現左手扶向右手,想將單手持槍的姿勢換成雙手持槍的動作。

正臣抓準那一瞬聞靠上去,最後成功抓住帝人的右手。

帝人的右手十分孱弱,甚至給人隻要用力一按就真的會斷掉的感覺。

——可惡……

——王八蛋,你這體格根本不適合和人打架吧……

正臣緊咬牙根,但不是為了自己身體傳出的疼痛,而是在氣自己竟然將帝人逼到這個地步。

接著,當兩人都恢複聽力後,右手被正臣緊緊抓住的帝人開口表示:

「嚇死人了,你怎麼突然衝過來?」

「……你開槍的方式,應該是上網查的吧?」

「咦?」

「我剛才猜你這樣生性認真的家夥,一定會雙手持槍射擊。」

某方麵來說,也是正臣很了解帝人的個性,剛剛才敢賭一把。

「是嗎……正臣果然好厲害。」

話一說完,帝人展露笑容,伸出空著的左手想將正臣推開。

正臣被膠帶和繃帶固定住的右手動了一下。他單憑手臂的力量便輕輕撥開帝人的手,緊接著以一記頭槌砸向帝人的臉部。

「呃!」

正臣沒錯過帝人失去平衡的瞬間,一腳踩在他身上,將他踹倒。

同時將帝人的右手腕向上一扭,讓他的手槍掉落在地。

正臣接著使用上了石膏的腳,笨拙地將槍踢開。

喀啦的幾聲,手槍滾到屋頂的一隅。

下個瞬間,正臣泰山壓頂坐在帝人身上,不留空隙地一拳砸向帝人的瞼。

用的是手指骨折,被固定得硬繃繃的右拳。

正臣故意用受損的拳頭毆打帝人。

如此刺激已超過止痛藥的容許範圍,骨頭錯位的感覺伴隨著劇痛襲向正臣。

即使如此,他還是再一拳,又一拳地打著帝人。

「混帳東西……帝人!你這大混帳!」

正臣的眼眶泛著淚,左手抓住帝人的領子,將他扯起來:

「讓我們回來的地方?要是你自己都回不來,是要怎麼辦啊?」

「……」

「先不管曾經跑走的我,好歹杏裏還待在這座城市裏吧!」

正臣提及此時不在場的少女,大聲咆哮:

「你要忘掉我這樣無情的家夥無所謂!可是,你不可以害杏裏悲傷難過吧……!」

聽見正臣的呐喊,被揍得鼻青臉腫,嘴巴滴血的帝人——張開受傷的嘴唇,依舊笑著說:

「現在……就算我一個人停下來,DOLLARS也停不下來了。」

那笑容並非來自喜悅——而是摻雜了大徹大悟在裏頭。

「所以,DOLLARS還是非消失不可。」

接著,帝人不受拘束的左手伸進自己的口袋,從裏頭掏出一物。

「喂,你幹嘛?」

帝人該不會拿出什麼小刀吧?如此心想的正臣將視線移過去的瞬間。

他的腳受到一記沉重且銳利的衝擊——

隔了一會兒,前所未有的灼熱和劇痛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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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崎的事務所

「赤林,你在打什麼主意?」

「沒啊,就隻是歪主意。」

赤林咧嘴一笑,倚著門邊的牆壁回答。

青崎瞪著他,在接待室的椅子上重重坐下。

「歪主意?」

「是啊,想說要怎麼料理掉DOLLARS。」

「……嘖。」

他已經接獲消息了嗎?青崎咂舌一聲。

「我也有私下派人監視著DOLLARS。話說回來,你到底把什麼東西交給帝人小弟?」

「……我沒義務告訴你。這方麵的說明,我會稟報組長。」

「別這樣,青崎老兄。像DOLLARS這類有辟年輕小夥子的事情,應該是我的管轄範圍吧?在這情況下讓他們繼續這樣子失控,打的可是我的臉啊。」

「真意外,想不到你還會在意顏麵這回事。」

這段交談乍聽之下平凡無奇,但和青崎待在同個房間的部下們都從兩人的字裏行間感受到陣陣壓力,紛紛頻冒冷汗。

畢竟此刻聚在一起的,可是被稱為「粟楠會的赤鬼和青鬼」的兩名武鬥派,而且彼此間也不是相談甚歡的氣氛。

「好了啦,青崎老兄,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赤林拿著同時也是個人武器的拐杖在地板上刮了刮,笑著表示:

「能請你將處分DOLLARS的工作,交由我來處理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

「你是這麼打算的吧——以這次的事情為由,讓竜之峰帝人『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再推一名受到組內控製的小鬼上位。DOLLARS是個沒人說得清誰是前首領的組織,隻要能壓製住DOLLARS內的最大勢力,也就是藍色平方,DOLLARS就成了一棵搖錢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青崎睜眼說著瞎話。赤林接著表示:

「嗯,我的意思不是你侵犯我的地盤。我的工作僅負責監視年輕小夥子,而非將他們掌握在手裏。隻要他們不沾上毒品或是未成年賣春,我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隻不過,這次你能將這件事全部交給我負責嗎?就這一次。」

「他是你在罩的人嗎?」

「……這點我就沒義務告訴老兄你了。」

「……」

青崎思考了一下,搖搖頭說:

「不行。你說得沒錯,如果隻以撈錢為優先考量,要我放過一個小鬼是無所謂……但那小鬼今天讓組長顏麵掃地,這就不能放過了。你想保住那小鬼的命,就去跟組長說吧。」

赤林歎了一口氣。

去拜托組長,或許真能保住帝人的小命,但他不能讓組長和其他幹部記住竜之峰帝人這個名字。

畢竟那名少年與杏裏似乎相交甚深。兩人看起來似乎仍非情侶關係,但在此刻網路聊天室裏已經有人提及「罪歌」的情況下,園原杏裏這名少女有可能會形成「一大勢力」。

杏裏為了尋找或拯救帝人而發起行動,最後與粟楠會為敵——他實在不願去想像這種情況的發生。

赤林隱藏著心中的想法,對青崎說:

「你實在也很老派耶,會被四木和風本他們笑喔。」

「要笑就笑啊,我可沒聰明到擁有另一套做人原則。」

「我也一樣。」

「已經變圓融的家夥少在這邊瞎扯。總之,那小鬼有種對組長家開槍……」

說到這裏,一名原先待在事務所內部的下屬突然現身會議室,走到青崎身邊。

「青崎大哥,方便說話嗎?」

「……?幹嘛?」

該名部下一臉嚴肅,手附在青崎耳邊小聲說。

接著,青崎皺起眉頭——

稍作沉思後,他嗤笑一聲,對赤林說:

「看樣子,我們兩個是湊在一起白操心了。」

「?」

「先假設我有送一把手槍給DOLLARS的首領吧。」

本著打死不承認的態度,青崎接著說:

「剛才警方裏的『好朋友』傳了消息過來……」

「對組長家和警局開火的那把槍,口徑『比我這邊的槍要再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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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呃……呃啊啊啊啊啊!」

起初,正臣認為自己的大腿被小刀或是穿孔錐(注:日本一種用來給一疊紙穿洞的尖錐)給刺中。

然而在察覺自己耳朵怪怪的之後,正臣理解到一件事。

他理解到剛剛腿上閃過一陣劇痛的同時,自己還聽見一道比先前小上幾分的槍聲。

落下視線一看,隻見褲子大腿處破開一個小洞,周遭已滲出赤紅鮮血。

在小洞裏麵,「灼熱」仿佛有了自我意識,在大腿裏肆虐作亂。

「嘎……啊羅……」

正臣的鼻腔裏充滿血腥味——以及更加刺鼻的全新硝煙味。

他感覺自己全身冒出冷汗,並試著壓迫正在流血的部位。

帝人趁此時將身體扭了一下,讓正臣控製不住姿勢,橫倒在一旁。

「帝……人……」

正臣痛得呻吟,視線投向已經起身的帝人。

隻見淡淡煙幕中,他的左手握著一個奇妙的物體。

那東西——乍看之下很像指虎。

「這是以前美國的恐怖分子會使用的東西,思……我忘記它叫什麼了……」

藏在帝人左手手掌裏的——是一個形狀詭異的小型裝置。

它能藏在手中發出子彈。從這角度來說,或許也能稱為手槍吧。

「好像叫……HFM……掌……什麼的。」

帝人瘀青的部位腫了起來,右眼應該是幾乎看不見。

「我剛才說過,我之前已經開了兩槍對吧?」

即使如此,帝人仍然掛著笑容。

「目的其實是想先試射一下。」

他帶著有些寂寞的笑容,俯視正臣繼續說下去。那態度就像是閑話家常。

手上握著他的「第二把槍」,一把完全超出正臣預想範圍的手槍。

「因為我上網查了好一會兒,還是找不到這種槍該如何瞄準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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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亞壽司前方

遠方再次傳來的槍聲,讓四十萬渾身一震。

正確來說,這一槍的音量比先前的槍聲小了許多,但四十萬分不出其中的差異。

他此刻的狀態無法冷靜思考那種事情。

——不會吧?

——真的拿出來用了?

——那個叫竜之峰的小鬼……

他此時心裏想的是那須島命令他「交給帝人」的一把手槍。

正確來說,是一種類似手槍的東西。

——「這東西是我從鯨木的倉庫借來的。」

——「我很擅長從事務所內『借』點東西出來。」

——「這是過去有很多兵工廠在生產的隱藏式手槍之一,可以直接握在手裏。這個在這類槍械中算是較特別的一把,最初由美國的恐怖分子製造,後來又經過改良。既可以雙手持槍射擊,單手的話則可以握緊拳頭,隻要按在對方身上,子彈就會發射出來。」

那是一把仿佛會出現在間諜片裏的槍枝。

四十萬也曾聽說世上有些槍枝會隱藏在檸檬和香煙,或是手機裏,所以那把槍的存在並沒有讓他太驚訝。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當他表示:「我為了防身買了這東西,可是我怕得不敢帶在身上,所以想請你保管。你就收下它,當作我的投名狀吧。」並將槍遞向帝人時,對方會帶著笑容將槍收下。

看他那樣子,似乎也沒有將槍誤認成玩具。從那個當下開始,四十萬便發現這名叫竜之峰的少年其實也不是正常人。

——可惡,他要是真的拿那把槍去射誰,DOLLARS就真的要糟了。

那須島有適度將幾名警察感染成紅眼,操縱在手裏。他說要讓那些警察去逮捕一些合適的角色,同時煽動人們對DOLLARS的恐懼。但真的會那麼順利嗎?

「那須島先生,剛才應該是竜之峰開的……」

四十萬先看向那須島,想和他商量一番,結果不禁打住自己說到一半的話。

那須島臉色鐵青,直直盯著印樓大道的方向,身體不停顫抖。

「……那須島先生?」

那須島沒有應聲。他冷汗直流,開始啃起大姆指的指甲。

「開……開開……開……開……玩笑……開什麼玩笑……那家……那家夥……沒……沒有……待在看守所嗎!」

全身的顫動傳染到嘴唇,讓他說話變得結結巴巴。

他的視線落在一名將頭發染成金色的男子身上。

先前傳出巨響時,看見摩托車倒在地上的四十萬,隻以為那是一名低能暴走族所引發的意外事故。

但是那須島在那時候就明白了。

明白現身於此的,正是即將逼自己走上毀滅一途的死神。

「已……已經沒有時間了!快點!我們趕快打破那間壽司店的入口或是窗戶!現……現在立刻控製住那名眼鏡雷鬼頭——!」

已然失去方才冷靜和從容的那須島一聲號令——

店家附近的「罪歌附身者」們,一同殺向露西亞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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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急手創館 十字路口

從東急手創館看出去的左斜前方,是印樓大道和露西亞壽司所在馬路的交彙點。

臨也不發一語站在其中心點,靜雄則朝著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去。

「他……他就是平和島靜雄嗎……」

「慘了,他不是隻是都市傳說嗎?」

「他剛剛是真的抓起摩托車砸過來嗎……」

「喂,他現在手上拖著自動販賣機……-」

原本情緒激昂,想打倒千景的小混混們,像是被澆了桶冷水一般迅速安靜下來。

「隻……隻要打倒這家夥,就能表示我們才是最強的不是嗎……」

一名被激情衝昏頭的成員舉起金屬球棒,撲向靜雄。

可是——

一道怪音響起。靜雄空著的那隻手已將金屬球棒捏彎。